“托你和江爷的福气罢了。不然我一个弱女子能活着站着就不错了。”笑着亲昵的拍拍冯胖的手,她转身招呼身后的两个青年男子“小聂、太平,过来见过冯爷。”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两个青年,冯胖笑的一双眼睛都看不到了“什么爷不爷的,大家不过都是在江爷手下讨口饭吃,两位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冯胖就好!”
太平和寒阳都是看多了阅历的人,自然是一番体贴到骨子的马屁,直让冯胖吃了人参果一般的浑身通透。
当下就一手挽着一个,冯胖和沉姨、寒阳、太平走进了大厅。
大厅里一色的西洋派头,留声机里放着音乐,做洋人装束的中国人和几个真正的洋人或者端着杯子闲谈,或者在舞池里跳舞,真个是繁华景象。
沉姨向中国城里几个有头面的人物引见了寒阳和太平,对他们两个这样的小人物自然没人看在眼里,大家稍微寒暄几句也就罢了。
两人也识趣,就乖乖的跟在沉姨后面于人群中穿梭,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才跟着飞累的蝴蝶站到了一边。
坐在高背靠椅里,沉姨活动了下酸疼的脖子,她下意识的刚要伸手,太平已经乖巧的为她端上了一杯咖啡。
看了他一眼,沉姨扭头看着寒阳,指了指角落一个一身雪白西装的青年“看到了没?那是江爷的七弟,我们叫他七爷,人家是哈佛的学生,现在放假了才回来……冯胖的上司江爷的儿子今年才五岁,就送过来念书,真是不一样的命呢……”
她什么意思?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寒阳在心里拧了下眉毛,随即,他微笑了起来,以真诚的态度应了一声“哦,真厉害呢。”
“你不也想考大学吗?”沉姨看他一眼,笑了起来,虽然风情妩媚,却遮不住眼角一丝细细的皱纹。
“……我这么愚笨,哪里敢有这个想头。”
沉姨嗤笑了下“别想瞒我,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先不论太平,你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吧?想必在国内的时候,也是个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呢。这点小奢华你可不曾看在眼里不是?”
“沉姨您多想了。”笑吟吟的,寒阳在说完之后顿了一下,随即转身,看向放食物的台子“我看您可能需要点水果,我去给您拿。”
说完,不愿就这个问题上多说的寒阳向台子那边走去,而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平却微微拧起纤细的眉毛,看着寒阳带着一丝微弱僵硬的身体。
他知道,刚才沉姨说的话刺伤了寒阳。
而他知道,关于自己刺伤了他,沉姨也知道。
看了一眼这个年长而美丽,总是让人无法捉摸的女人,太平聪明的决定沉默。
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的朝寒阳的方向投去了担忧的一瞥。
沉姨的话在寒阳心里反复着,那话里话外带着的若有若无的毒刺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下意识的抬头打量这个房间,象是被大厅上方的玻璃吊灯眩惑了眼睛似的,他稍微沉默了下,然后低头,敛下眸子,看着面前堆满水果的台子。
他走过去,刚拿了几只香蕉,忽然从后面有股力道撞了过来,落在他的肩膀上,接着,一声流畅的英语从后面流淌了过来。“对不起。”
撞了他的那人道歉,年轻的声音中沉稳内敛,让人听了就不由自主的觉得舒服。
听到对方使用英语,他自然也使用英语回答“没关系,不要紧的。”
就在这时,寒阳转头看着身后的人;那是江七爷,刚才沉姨指点给他们看的那个青年。
他看了一眼面前和太平年纪相去不远的青年,他微微鞠躬“江七爷。”
江七爷以沉稳的眼神礼貌的打量他“我叫江墨白……不用叫我什么七爷,叫我一声江墨白就好。”说完,朝寒阳一颔首,江墨白转身离去。
看着那道潇洒而沉稳的背影一眼,寒阳稍微楞了下,苦笑,缩了下肩膀,他继续转身去拿水果。
当他回到沉姨附近的时候,却发现太平不在了。
看不到那如玉一般温润的人儿,黑发的少年心里忽然有些惶惶的,他左右张望,隐藏在袖子下的手掌下意识的握成拳头。
他问沉姨:“太平呢?”
在窗台上磕了一下自己烟袋锅里的灰烬,沉姨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深沉的凝视着自己黄金烟杆上雕刻的华丽图案。
良久,似乎感觉到身边少年的气息在混杂着脂粉气息、香水、食物味道的空气里逐渐的危恶起来,沉姨扭头,鸦翼一般浓黑的头发下一双细长而锐利的眼神凝视着他,然后她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太平啊?他被冯胖请去扮装了,这里大多是戏迷,也多半是我的衣食父母。客人们要听角儿唱一出,我能怎么样?”
寒阳微微松了口气,他依然凝视着沉姨“真的?太平去唱戏了?”
“恩。”沉姨再度磕了磕烟袋,一双眼睛向大厅正中央瞟了瞟“喏,角儿这不是来了?”
顺着她的眼神一看,在下一秒,所有的呼吸全部哽在了少年的咽喉之间——
当太平穿着鲜艳戏装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口时,寒阳只觉得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音乐声、喧杂声、一切的声音远去了、暗淡了、沉寂了……而月亮的声音却在瞬间从高挑的窗户里流淌了进来,洒在光滑的地面上,象是清水似的流淌,一脉脉一波波将他的灵魂席卷其中……
太平一身太真妃子的正装,头上一顶璀璨华丽到了极处的凤冠在水晶吊灯下栩栩生辉,那灿烂的光芒合着他一双清澈星子般的眼睛,直让看他的人都被眩惑的睁不开眼睛。
那便是雍容杨妃,明皇的太真。
清雅、绝色而风流入骨,如海棠春睡。
寒阳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下字被哽在了喉咙里,只能贪婪的看着那勾婚摄魄让自己神魂迷醉的人儿,把这时刻的影子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心版上……
轻轻一个眼神滑过,带起一室惊艳静默,于是,那人长袖轻舒,曼声而唱。
“海岛冰轮初转腾……”
寒阳听着这冰一般清澈却又春风一样温暖的声音,轻轻的闭上眼睛,而就在这时,一个有点熟悉的沉稳声音在他身后低沉而微弱的吟诵起来。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孤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胡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那声音清幽而弥远,寒阳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到江墨白在自己身后,沉姨身旁,一双剑眉下深沉的眼睛凝视着台上的太平,看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轻轻的惑。
那样的眼神,沉稳而不带任何恶意,却莫名的让寒阳觉得不安。
发现寒阳在看他,江墨白收回视线,轻笑,向他点了点头。
江墨白看看沉姨,又看看寒阳,他再度微笑,细长而温柔的眼睛旁边有细细的笑纹“沉姨,不给江七介绍一下吗?”
沉姨笑着,尽用一块绢帕子捂住殷红的嘴唇,她窈窕的身子笑的发晃“看我这点子记性,来来,这位是聂寒阳,我家的伙计,今天带来拜冯胖的山头。”她又把寒阳朝前拉,让他面对面前俊秀的青年“这位是江七爷江墨白,冯胖便是他六堂哥的手下,算是我们中国城里半个主子,正牌子哈佛的学生,现在管着江家在纽约的所有家业。以后你可要多依仗着人家,人家是你的衣食父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