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花的衬托之下,更觉眼前人朱唇玉脸,下巴小巧,肌肤比枝头上的梨花更要白上三分,有一种弱不胜衣的柔和气质,而美艳更不比百花逊色,慕容春申赞了一句。
「果真是艳如桃李。」
白翩然听了脸上又是一红,其实他身为伶人,这等轻挑的说话早就耳熟能详,只是慕容春申容貌英俊,气度不凡,由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似乎特别令人心动。
就在他羞赧地垂首之际,慕容春申丢下一句「无论如何,今夜我只想见到你,酉时在大街,不见不散。」
他在折子戏完结之后,一直跟在白翩然身后,白费了不少时间,那容得白翩然异议。
白翩然听到他话中的强硬,心中隐有不悦,正要抬头再次婉拒,却只远远看见慕容春申颀长潇洒的背影。
白翩然心知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机会,只得无奈地摇一摇头,接着又在花丛间依依不舍地徘徊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戏班暂住的大杂园去,才进入大门,一个穿红色撒花衣裳的俊美少年就迎了上来。
「翩然,你到哪儿去了?我找了你很久。」
「兰芳,我到外面去逛逛而已,有事吗?」白翩然也迎了上去,两人携手而进,踏入后院后,少年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来,递到白翩然面前。
「有你的信。」
白翩然也不接过,只问。「信里写了什么?」
他出身贫家,八岁就被卖入戏班,从来未上过私塾,目不识丁,就连戏词戏曲,也是从师父口中一字一语记下来。
但是那白兰芳昔日却是富户人家中的妾生之子,因父亲仙逝,母子被正室赶出家门,才沦落到戏班来,之前也学过四书,认得几个字,是以白翩然有此一问。
白兰芳打开信封,将信纸抽了出来,眼睛骨碌碌地扫了几眼,却不作声,只是抿着唇不发一言。
单看他的脸色,白翩然也猜到信中的内容了。
「二娘她要多少?」他的亲娘早逝,父亲五年前也病死了,家乡就只余一个十五岁的亲弟,还有父亲继弦而娶的二娘和她带过来的妹子,家中生活艰苦,靠的都是他在外赚的银两来支撑。
「二十两,说是要给你弟弟请老师的银两。」真是个贪得无厌的丑妇,每月来信连问候也没有一句,就只问要银两。
预料不到的庞大数目传入耳中,白翩然的柳眉不觉一蹙,口中却只道「……子文早就有老师了。」
「信中说本来的乡镇老师说子文天资聪敏,他已经教无可教,荐了城中一个举人代劳。」
「真的?」闻得亲弟被如此赞扬,白翩然脸上笑逐颜开,高兴得甚么也忘了。
「既然如此,给老师的银两一定是少不得的。」
看了白翩然那兴高采烈的模样,白兰芳冷啍一声,立刻就向他泼了一盆冷水。
「啍!她还要拿银两去赌,去买首饰,为她的女儿添新衣,……二十两银中也不知有多少要落到她的手上,她也不想想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就是再卖你二次,三次也拿不出来。」
白翩然也不禁沉默,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来。
「始终也有一些会落到子文身上。」
子文他年纪尚幼,靠的就是二娘的照顾,几件前,二娘托人问他要银两的时候,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二娘将子文送入私塾,让子文识字,以圆他从来实现不到的梦。
他远在他方,也只好相信二娘会信守承诺,只要他满足了她的要求,子文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
白兰芳明白白翩然已经将所有心血,期望放在亲弟身上,也不再嘲弄,只是拧着弯月似的眉头说「但是,二十两银,你要在哪儿找出来?」二十两!想他昔日家中奴婢,一年的工钱也不过二两,又以今日的一台戏为例,他们这些旦角分得的也不过每人一两银。
「只好再向班主借了。」
「你傻了吗?班主近日逼你……不是逼得很紧吗?如果你现在再去问他借,只怕……」
白兰芳姣美的脸庞都皱成一团,欲言又止地吐出心中的忧虑。
白翩然垂头不应,即使明知眼前是个龙潭虎穴,又怎到他不去?淡淡的愁苦在明媚的眼眸内一闪而过。
当下就丢下了白兰芳,缓缓步入了班主的房中。就如白兰芳所言,班主借款的条件也不过是一件事。
白翩然只嫣然一笑,用那彷如天上仙女所用的乐器才奏得出的动听声音回了一句。
「但凭班主安排。」
忙了大半天,只觉身心俱疲的白翩然回到房间中和衣小睡片刻,再次醒过来,太阳已落在西方。
提起茶壶喝一口水,放下,又再次提起来,白翩然明显地坐立不安起来。
去?还是不去?
不知不觉地在房中踱步起来,数着地上的石砖,眼看酉时将过,心忖,不见不散只不过是那富家公子的门面说话,心思慢慢地安定下来。
抬起头,从窗框看出窗外渐渐暗淡的景色,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慕容春申神采飞扬的俊朗脸孔。
白翩然霍地停下脚步……那种自信满满的人,只怕真的会一直等下去。
咬着朱唇,跺一跺脚,白翩然始终控制不到自己翻腾的心思,换了一件手工精致的彩衣,对着铜镜小心地梳理好鬓发之后,匆匆地出了房门。
出门时恰巧遇上回房来的白兰芳,也不及解释,只丢下一句。
「我有事,今天的晚膳不用了。」
就留下满腹疑惑的白兰芳小步跑了出去。
匆匆赶到大街,已是戌时初,天边银轮高悬,向天地泻下光芒万丈,但是今夜的月光比起大街上连绵的灯火花灯,却不禁失色。
在火树银花,熙来攘往的大街上,那道挺拔的身影果然站了在其中一座排坊之下,身后仍然跟着那长相方正的青年,街上虽是人来人往,但是,白翩然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即使在扰攘的人群之中,那人仍然散发着耀眼的光亮,如立鸡群,不可一世。
在对方迫人的风姿之下,白翩然本来匆忙的步伐不禁收敛下来,五指轻轻梳理好被夜风吹乱的发际,才以最优雅的姿态缓步向前。
「慕容公子。」
在轻柔如水的嗓音下,隐藏淡淡的紧张感,慕容春申听见了抬起头来,勾起唇角笑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
经过一个下午,他亦换了衣裳,一领紫团绣胸白袍,腰系玉腰带,足蹬六合长靴,剑眉鹰目朗如星,令人不敢直视。
「抱歉,我有点事……迟了。」白翩然垂首看地,柔和的嗓音中带着淡淡的内疚,让这样的一个人中龙凤在大街上等了整个时辰,实在不该。
慕容春申脸上笑容不减,展现出风流公子的翩翩风度,吐出甜言说。
「月下佳人,自然是姗姗来迟,我一点也不介意,白……唔……可以叫你翩然吗?翩然,你用过晚饭没有?」
事实上,未征得白翩然同意,慕容春申已将他的名字叫了出口,根本不让他有任何拒绝的机会。
对他亲昵的称呼,白翩然先是不习惯蹙起眉头,然后微微地摇头,算做回答。
「大街尽头,有一间望月楼的饭菜很有名,我们可以慢步过去,欣赏沿途上的花灯。」
慕容春申俊朗的脸孔上虽然带着询问之色,但是白翩然却感到他言语中带着的那一种叫人不可以拒绝的气势,至少他用的并不是问句。
果然,未待白翩然响应,慕容春申已将左掌平胸一引,示意请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