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从前密意,旧日恩眷,都付与泪花儿弹向天。记欢情始定,记欢情始定,愿似钗股成双,盒扇团圆......」
才唱了两句,慕容春申的脸色便阴霾了几分,转过头以冷澈如冰的眼睛看着他笔挺地伫立在庭中的身影,咬牙切齿地道.
「闭嘴!」
刚才的软弱怯懦彷佛完全在白翩然身上消失了,他笑着将唇角勾得更高,把嗓子放得更开.
「......不道君心,霎时更变,总是奴当谴。嗏,也索把罪名宣,怎教冻蕊寒葩......」
曲词间暗指的意思令慕容春申的鹰眸霎时燃起一把烈火,掩盖了他的理智,怒不可遏地抓起身边的紫砂茶杯,随手扔了出去.
「呀!」本来只是打算掷在他身侧,恐吓他的茶杯,在盛怒之下,失了准头,打中了白翩然的额头,杯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迸发成碎片,落在地上,却在白翩然左额上留下了一道方寸长的口子,鲜血沿着雪白的左额滑下花了雪白的脸蛋,在剧痛之下,白翩然仍然微笑着,挺直腰干站立,扇动卷长的睫扇,看不清意思的丹凤眼直视慕容春申,轻声问.
「满意了吗?」
看着白翩然额上的鲜血,慕容春申的手簌簌颤抖,脸上闪过不可置信和懊恼的神色,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白翩然,一时说不出话来.白翩然也没有等待他的回话,在无数人的注目间,抬头挺胸地转身离开,由此至终他的脸上都噙着一抹灿烂如春晓的动人笑容.
在艳阳之下举行的午宴因为白翩然的事而被打断,一直努力地装得若无其事的慕容春申在凤姑娘的要求下,陪她回厢房去,在半路中,却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担忧,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便丢下众人离开.
及至四下无人之地,匆忙的脚步倏然地变成一掠千里的轻功身法,化成一道明亮蓝影,回忆起李慕成所提及的地方,匆匆赶至.穿过茂密的林木,一个清冷的庭院展现于眼前.
目的地一近,慕容春申反而情怯起来,负手站在窗下,踌躇踱步.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怯懦,慕容春申暗骂一声,怕什么?咬一咬牙,正要进去,房内传来的声音又令他停下步来.
「那狼心狗肺的家伙……竟……将你……打成这样……」断续的斥责声引起了慕容春申的诧异,回过头去,用手指在纸窗上刺出一个破洞来,凑近一看,内里的景象令他血气翻腾.
房内的白翩然跪坐在床沿,一个脸色苍白瘦削但仍然难掩俊美的男子正拿着膏药在他额上涂抹.白翩然摇头,轻声地说一句.「小伤而已.」
「这也算……小伤?要是……留了疤痕……怎么办?」
白兰芳却是气愤难平,边为他抹药,边骂.「他不是人……是猪狗……禽兽!」
他在白翩然额上游移的手早已引起了慕容春申的不快,又听得他在口中将自己骂过不停,更是令慕容春申脸泛奇寒,立时便想冲进去,将这个陌生人扯出来 好好教训,但是又想知道白翩然会有什么响应,才忍气吞声地继续听下去.
「看你!比我还要气愤.」房内的白翩然听了白兰芳的愤愤不平,只是掩唇一笑,伸出指尖在他气得不正常地胀红了的颊上轻点.
「冷静点!你的病是不可以生气的,要是气坏了又咳起来,薜神医的药再好也没用了.」
白兰芳啍了一声说.「好不了便罢!我才不稀罕受慕容春申的恩惠.」
他以前便是一个小辣椒,吃了薜神医开的药,这两天精神好了点,再被慕容春申的恶行激怒,爽直泼辣的脾气便回来了.
「兰芳!」白翩然听了蹙起柳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你这不是白费了我的一番苦心吗?想想我们用了多少功夫才将薛神医骗来为你治病.」
白兰芳瞬间红了眼眶,伸手搂着白翩然,将脸埋入他的肩膀,低声呜咽起来.
「翩然……都是我连累了你.」
「傻瓜!关你什么事?」白翩然安抚地轻拍他抖动的项背,在抚慰下白兰芳仍然沙着声音,泪水流了满脸,拚命地将责任放到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我来找你,你……你早就离开了……怎会留在这……受气…….还要求他……」
当年他为白翩然将银两带回家乡,想不到到达之后,才知道白翩的弟弟子文早在几年前坠下山崖,生死未卜,多年来,白翩然的二娘都是用他的名义来敲诈他,他为了将消息带给白翩然而来,想不到反而拖累了他.
「不关你事.」他确实是想过离开,虽然白兰芳的身体令他们不可以上路,但是,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白翩然心知他留下来最主要是他根本就下不定决心离开,如果他真是要离开,即使有石头挡在路前,他也会移开它,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又怎可将责负推在白兰芳身上,
白翩然摇摇头,用衣袖小心地为他抹去泪痕.「别哭了……错的绝对不是你.」
白兰芳为了他不辞劳苦地北上,在路上遇到响马,身上的钱财被抢劫一空,虽然到了北方,却是身无分文,在饥寒交迫了几天后,才在街上遇上了偷偷出堡的他.
其时他已经失了慕容春申的欢心,刚被赶离霜月楼,搬来这个僻静的小院,亦因为如此,他才可以将白兰芳从院后的石洞偷偷地接了进来.
龙腾堡占地极广,单是花园的景观就要用上两,三天才看完,而且他的院子位处偏僻,向来少有人走近,是故白兰芳一住几年,竟也没有有发觉.
只是白兰芳在路中受了惊,又捱饿着寒,落下了病根,一直都医不好,后来还成了肺病……如果要说连累,也应该是他连累了白兰芳.
看着白兰芳的脸蛋,抚着他陷了下去的双颊,白翩然心中盈满了疼爱,白兰芳和他在戏班一同长大,于他情如手足,自从知道了弟弟坠崖后,更成为了他唯一的亲人,看着他时就不禁会想:如果子文犹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慕容春申在听得有病的原来不是白翩然时,先是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后想起自己这几天来的寝食不安,都是多余的,顿时就铁黑了脸.
又见白翩然用又爱又怜的目光看着那皮黄骨瘦的病夫,一时妒恨交加,抿紧了唇,双手捏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
慕容春申生性骄傲,在情爱一事之上更是妒心极重,近日对白翩然偶起的关心早已令他挣扎不已,要不是也不用劳师动众地以午宴为借口,只为见白翩然一面,此时得知他有心欺骗自己,自觉尊严受创,更加是恼恨难当.
在飞扬的剑眉下一双鹰目如火,唇角勾起一抹噬血的残冷笑容,正要迈步进入,又闻得一直哭泣不断的白兰芳沙哑着声音嚷了一声.「其实都是那个误会你的……负心薄幸的蠢材错了!」
慕容春申浑身一震,再次竖起耳朵,留意房内的动静.
「兰芳……」一听白兰芳提起慕容春申,白翩然便觉心头一痛,拧起眉头,警告似地拉长了尾音.
「难道我有说错吗?」白兰芳仰起尖削的下颚,拔尖了声音对慕容春申指责起来.
「那混蛋说你……与黄文诚有染……天呀!他……是一头猪……瞎了眼……才会找他......慕容春申真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