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需要去为对方的行为负责……她仿佛、好像有一点点懂了。
「你是说,我们不会结婚?」她轻轻问,怕问得太大声,心跟著粉碎。
「对。」她总算懂得他的意思,亚丰松了一口气。
「你不会帮我们家赚钱?」
「没错,但是你没钱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忙。」
「那……我以後怎么办?」一脸茫然,她的前方是一团迷雾,而她冲不出去。
「没有怎么办,享受性爱是现代男女很自然的行为,就像饿了要吃饭、累了要睡觉,你不要把昨晚看得太严重。」他在说服她也在说服自己,昨天的行为名字叫作合理。
「你还要我回台北吗?」
渟渟可怜兮兮地把自己的手插进他的大掌里,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温暖。
他不回话,过了昨天,他们之间只剩下九天,心沉,沉进深渊,他该怎么说?再用一次陈腔滥调讲——傅恒会带给你幸福。
说到底,他还是要她去嫁给冰人,每个人都说嫁给傅恒是为她好,难道说她的心死掉了,还会好?
「我回去台北,你饿了,我就不能弄东西给你吃;你想睡,我也不能陪你睡,你留我,好不好?」
「你回去才是对的。」狠心别过脸,他没想过要改变现况。
「为什么你觉得我回去才对?我在这里很烦人吗?」
他不说话。
「我就是喜欢你,不想离开你,想一直一直看见你,为什么我的意思就是错的?」
他沉默。
「为什么嫁给傅恒是对的?爱上你、喜欢你是错的?你才是我的阿诺,他不是啊!」
他不语。
「是不是我的快乐不重要,我的喜欢不重要,你们大家的想法才重要?」
他根本无法回答。
渟渟一声声为什么,问出他很多的不忍心,他怕一个冲动,毁了生态平衡。不管怎样,他有雅雯,她有傅恒,他们都有各自最合适的人生要走。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娶我?」她问得很用力。
白雪公主被王子踹下护城河,满身狼狈,抬头仰望城堡,想破头,也想不懂昨晚的温柔王子,怎会在清晨变了颜色。
「你不适合我。」
抽回自己的大手,他不想看她可怜的眼睛;不想听她可怜的声音;不要碰她可怜的手心,她全身上下都写满可怜兮兮。
「什么样的女人适合你?」
「聪明、能干、处事能力强、独立,不需要别人担心的女人。」他回答。
「所以,就算我们每天在一起,每天快快乐乐,你也不会娶我对不对?」
「对。」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给她任何希望。
「就像小书和冠耘先生,虽然他们像夫妻,虽然小书很努力乖巧听话,到最後他们还是要分离,对不对?」
「对。」
渟渟的话猛地敲击他的心,昨天他才说不要让她变成小书,今天她就成了小书二号,看来她还是离他远远的,比较安全。
「我懂了。」
点头,弄懂了,渟渟离开他的床,走向门边,临去前,她想回头再看他一眼,又怕泪水不乖,偷偷爬满双颊。
不说再见、不道别,她的心已经裂得无力去负担分离。
踉踉跄跄走回房间,渟渟有好多委屈想诉说,不过,她知道自己的话阿诺不想听,奔到鱼缸前,她要肥肥继续扮演她的心理咨商师。
可是……肥肥居然死了!?
一条胖胖的蓝色斗鱼翻肚浮在水面上,美丽的尾鳍无力下垂,生命力离开了它的身体。
昨天它还好好的呀!怎么就死了,她有定时换水、有天天喂它饲料,她那么努力待它,为什连它也不肯留在她身边,听她喊冤?
它和阿诺一样,都不要她了!渟渟觉得自己被天地彻底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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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渟渟,你怎么没换制服?经理在找你。」饭店部门的职员叫住她。
「我今天想请假。」
「你老是请假,薪水会被扣光。」
「没关系。」
「好吧!至少你要去跟经理讲一声。」她好意牵住淳淳的手。
「不要。」她挣脱别人的好心,自顾自往前。
「你要去哪里?」
「走路。」
把鱼缸紧紧捧在胸口,执著往前走,她有方向的,她要去找个容纳她伤心的地方。
「渟渟,你怎么了?你不舒服的话,乖乖留在房里,别让人担心好不好?小书走了,大家的心情都很糟糕。」幼幼拉住她。
小书走了?对啊!她记得小书说过,她不能对他和别人的爱情视若无睹?
「我不会走,我只是出去走路。」她坚持。
就这样,一路上有人向她打招呼,她都听不见、不回答,她的伤心太多,需要找个地方包容。
她走很久,没有风,只有火辣辣的太阳,暖暖的空气包裹住她,汗水一滴滴冒出,贴住她身上未乾的衣裳。
终於,她来到昨天的地方。昨天这里有马、有阿诺,今天这里只有空旷和凄凉。
坐下来,把肥肥放在草地上,缩起两条腿,蜷起背,她远远看向山谷天边。
不想说话了,肯听她讲话的阿诺和肥肥都离开她了,再多的想法,她都只能吞进肚子里。
抱住双腿,头栖在膝盖上方,她想起许多年前听过的一首民歌,歌者齐豫清亮的嗓音轻吟。不知不觉间,她也唱起这首歌: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
为了广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 流浪
她流浪远方,寻到梦中的小溪和广阔草原,可惜这些东西和她无缘无分。
草原说:对不起,我这里没办法安置你的伤心;小溪说:抱歉,我无法负载你的柔情;它们都说:你应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走原来的路。
她有很多怀疑,可是她的阿诺不喜欢听,她的肥肥选择永远分离。
怎么办呢?天空那么澄澈,却没写上她要的答案;山谷那么青翠,却没办法带给她一声回响,告诉她,她的未来在什么地方。
第一颗泪滚下,滴入膝上的牛仔裤里。
「公主说:我爱你,你是我的真命王子。
「王子说:对不起,你认错路,你的命运并非直达我的掌心。
「公主说:请你给我一匹白马,让我飞奔到你怀里。
「王子说:我的白马有脾气,不适合你骑。
「公主说:怎么样的公主才能坐上你白马?
「王子说:聪明、能干,处事能力强,独立,不需要别人担心的女人。
「公主想破头,不晓得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把自己变成适合王子的公主,她只会哭、只会一个人偷偷流泪,生气王子为什么不肯降低标准……」
就这样,渟渟自己和自己对话,整整半个上午,加上半个下午。
她的姿势不变、表情不变,她在时空的洪流中静止不动,唯一看得出的,是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滴落衣间。
下半个下午,天空飘过来几朵重重的乌云,遮住没有答案的澄澈天空,几阵大风吹过,绿油油的野草弯腰低头,一波一波,浪在草地上形成,也映入她眼帘。
雨落下来了,不大,却滴滴答答地不停歇。
雨打上她的头发,湿了乌黑;打上她的背,驼驼的背不介意雨水在上面舞跃;落在她脸上,掩去她的泪痕、模糊她的视线;落入肥肥的玻璃缸,为它增添生活空间,只可惜它再也不需要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