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啦!这位陈医生是个明理的人,他应该不会随随便便的把我们的情况说给那两个年轻人听的。大哥,你就别操太多的心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这也要看他们彼此有没有缘分……”
“缘分?谁信那玩意儿来着?刍荛是我的儿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心态,虽然他是中国人,但自幼跟我在日本吃苦,后来又被我送到欧洲的修道院去念书。
老实说,除非我拉下这张老脸求他,否则要他娶个小姑娘是挺不可能的,况且他还是牛津和剑桥的硕士博士……”
“大哥,你这话的意思是指映蝉配不上他!”
“哟哟哟,你别激动呐!我可没半点瞧不起你孙女儿的意思,只是刍荛已经是半个洋人了,而你孙女儿又一直都待在这乡下地方……”
“你别看扁了我们家映蝉,她好歹也考上高普考,现在是公务员,这镇上多的是想娶我家映蝉的人!“
看到胞弟气成这样子,扬皓笛不由得失笑了起来,“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呢?我又没说乡下地方的人有啥不好,我只是认为他们彼此间可能比较难看得对眼,这么一来我们做长辈的若出面,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像咱们这一代,有那么容易摆布。”
“没错,而且我也不会勉强我家映蝉去嫁你那个什么博士的宝贝。你要搬回皮家大宅住,那是你家的事,以后别管我家映蝉。”双手抱在胸前,皮皎苗冷冷地说完,倒头躺在床上,背对着邻床的扬皓笛。
被他的反应吓到了的扬皓笛愣了几秒钟,随即在脸上堆满笑脸地凑近他,“怎么这样就生气了?你忘记咱们昨天说好的!议他们结婚,生下的孩子就是咱们皮家真正的继承人。”
“那是昨天的事,今天我反悔了,既然你瞧不起我们映蝉,那婚事也不用再谈下去了。我刚巧知道镇上那家律师事务所有个年轻人叫查昆平的,对映蝉向来都挺热络的,人家也是个博士,可从没瞧不起过我家映蝉……”
“兄弟……”一听之下大惊失色,扬皓笛来回踱步。
尽管扬皓笛在背后一再呼唤,但向来和善的皮皎苗像是吃了枰坨铁了心,怎么也不愿再搭理他。
听完了两个老人冗长的舌战,门口的映蝉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两个老人实在是吃饱了撑的,竟然会异想天开的想要我跟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叔叔”结婚……只是,爷爷怎么会把我跟镇上的查律师给扯在一起呢?想到查律师那向来一丝不苟,脸上制式的皮笑肉不笑,映蝉只觉得自己又头重脚轻了起来。
偷偷地打量着映蝉那似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刍荛并不怪她有这种感觉,因为当他听到皮皎苗的说法时,心里也涌上了股如蒙大赦的快意。
多桑说的没有错,即使他一再强调不要我回报,但他愈是这么慷慨,我就愈无法稍忘他的德泽,别说只是娶个他所选定的女人,即使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决计不吭一声地照办,因为,他是我的多桑啊!
病房里面明显的陷入僵局,看到叱咤商场大半生的扬皓笛,史无前例地困窘得只能坐在那里干瞪眼,刍荛觉得该是自己出场的时机了,推推映蝉,示意她一道进去。
第三章
“爷爷,你今天早上好吗!”脸上铺满笑脸,映蝉一踏进病房,即撒娇地捶捶祖父的腿。
“嗯,还不错,只是旁边有只臭苍蝇,吱吱喳喳的吵得爷爷不能清静。”横了一旁的扬皓笛一眼,皮皎苗没好气地嘀咕着。
“你一定就是映蝉啦!来来,伯公瞧瞧,哟,可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哩!我是你爷爷的双胞胎哥哥,你知不知道啊?”看到个子小小但体态玲珑的映蝉,扬皓笛不知不觉地笑眯了眼。
“伯公,我都知道,因为‘叔叔’已经全部告诉我了,是不是啊,刍荛‘叔叔’?”露出调皮的笑容,映蝉故意地加重了“叔叔”的语气。
无所谓地笑笑,刍荛将随身带着的野餐篮放在床头几上,顺手打开他所带来的建筑蓝图,摊放在扬皓笛的床上。
“多桑,今天早上已经开始整地,并且挖地下室了,预计五十个工作天完成。
“嗯,把时间缩短到三十天之内,因为我已经受够了医院的味道了。”重重地跺了一下地,扬皓笛不满地说。
“是,多桑,还有没有什么吩咐!”将建筑蓝图卷好,刍荛毕恭毕敬地问道。
“呃……是这样的,我跟映蝉的爷爷还有些小事没沟通清楚,但原则上,你们的婚事还是这么定下来了,所以,你们还是快些去筹备你们的婚事吧!到时候,房子一盖好,你们结婚正好可以当新房。”
扬皓笛的话一出口,房内其余三个人立即做出了不同的反应——刍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因为他早已料到,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多桑,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撤掉他的主张。
映蝉的眼神在祖父和伯公的脸上来回张望,对她而言,这件事是她所听过最荒谬的事。这两个老人究竟把婚姻当成什么啦?他们就这样当着我的面,像菜市场买葱秤蒜般的决定或反对我的婚姻,那,我又算什么?
气呼呼地自床上坐了起来,皮皎苗忿忿不平地爬爬凌乱且稀疏的头发,“岂有此理,我刚刚已经想过了,映蝉不嫁你的宝贝儿子!”
“兄弟,其实你我心里都很明白,他们若是结婚,生下了皮家的继承人……”扬皓笛还是含笑地想游说他。
“映蝉可以嫁给别的男人,只要他们愿意让一个孩子跟我姓皮,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以为我不明白你的用心是吗!我死了以后还可以纳入皮氏祖祠,但是你不能,你百年之后,要并人扬氏的家谱,所以你千方百计的要他们结婚,因为你想要让皮家的子孙奉祀你的香火……”
“你……你……”伸出只食指颤抖着指点着皮皎苗,扬皓笛的脸色先是片灰白而后愈来愈潮红,在他连说了几个“你”之后,突然伸手捂住左胸,像块石头般的扑倒在地。
“多桑!多桑!”刍荛立刻一个箭步地冲上前去。
“伯公?!被吓坏了的映蝉尖叫着想扶他。
“大哥……”皮皎苗慌了手脚地团团转。
在三个人惊惶失措的高声呐喊中,匆匆赶到的护士阻止他们移动他的行为,并且紧急召来医生。
手术室的灯持续亮着,那颗红灯正对面的三个人各怀心事的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地盯着紧闭的门扉。
“都是我的错,我何必讲那么刻薄的话呢?明明知道他对没法子认祖归宗这档子事耿耿于怀,我还要说那么重的话……都是我的错啊!”喃喃自语地责怪着自己,皮皎苗老泪纵横、涕水四溢地一再重复着。
“爷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要太责怪自己。你自个儿的身体也要注意啊,爷爷!”抽出面纸为祖父拭去泪水,映蝉担忧地劝着他。
“都是我这张嘴!都是我这张烂嘴坏了事!兄弟而人分开六十年,好不容易才再见面,我就把他激到脑溢血,我真不是东西,真不是东西啊!”频频打着自己双颊,皮皎苗对映蝉的哀求恍若未闻,仍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爷爷、爷爷,你不要这个样子好吗?爷爷!”
坐在他们身旁,刍荛视而不见地瞪着那扇似乎永远都不打算开启的门,脑海里全是自幼以来,多桑的一言一行。那个坐着大大的轿车来到育幼院,看着他的成绩单,严厉的命令他当场背诵功课的中年人;或是到寄宿学校看他时也是不苟言笑的老者;还有在他拿到博士学位,将证书呈现给他看时,眼里溢满银光的多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