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疼痛让她失去了理智,为了不让她伤害自己,他没有解开布条,还用双手强力压制她。
蔺采蓁很快失去抗拒的力量,微弱的喘息,渐渐昏睡过去。
“我恨你。”她喃喃呓语。
“只要你能好起来,你怎么恨我都可以。”他说,不觉红了眼眶。
那之后,蔺采蓁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尽管耶律修戈废寝忘食细心照料,她的病况依旧没有改善,身子愈来愈虚弱,最后就连药汁都无法好好喝下。
耶律修戈强喂了三碗药汁,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蔺采蓁才勉强吞下了几口,可是过没一会儿,全都吐了出来。
他不肯放弃,又命人煎药,朴神医见了直摇头。
“神药难救无命人。”他说:“若是王妃再不肯吃药,恐怕神仙也治不好她。”
“秦儿会好的,她是病的糊涂,才会不肯吃药。”耶律修戈忧心如焚,马上又命人催药,然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躁不安。
“依老夫看,王妃还是会把药吐出来,所以就算喂再多的药汁也无用。”
他闻言,心慌了。“那该怎么办?”
朴神医叹道:“如果她无意求生,就算老夫有神仙之术也只怕药石罔效。”
“什么?”他心一懔,终于明白朴神医的意思。“你说蓁儿她……她不想活了……”他颤声说。
“是的,”朴神医点点头,“老夫虽不知道原因,但王妃心里的伤显然比身体上的伤还来得严重,她放弃求生的意志才会把药汁都给吐了出来。”
耶律修戈受到严重的打击,他转身冲进内室,抱起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摇晃的喊着,“不可以,我不许你这样离开我,你回来,快点醒过来……”
蔺采蓁消瘦的身子瘫软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他抱着她,感觉不到她的温暖,他用身子紧紧围绕,仿佛如此就不会失去她。
就这样,他抱着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还记得吗?”他在她耳边低语,“那天你向我伸出手,我永远记得你微笑的脸,你就像是太阳照亮了我的心,我想天底下怎会有像你这样善良的人,不管我是谁,不在乎我一身破烂,只想要帮助我。”
说着,泪水竟滑下来,滴落在她的发上。
“对!你说的对,我是利用了你的善良和无知。”他沉声痛楚的说:“但是,两国争战让我根本无法选择,身为主将的我必须效忠,捍卫我的国土家园,也只好对不起你。”
他闭上眼睛,当日内心的痛苦挣扎,还依旧清晰。
“我从不为女人心烦,但是你却让我牵挂不下,于是我打算把你留在身边,可是一开始我就做错了,一步错步步皆错,顽强的我一味想要让你屈服,终于差点害死了你。”
他红着眼,伸手抚摸她苍白憔悴的面容。
“我知道你恨我,不能原谅我所犯的错误,但是犯不着为我赔上性命,难道这世间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难道你不想念你的父亲和弟妹?我已经派人打听到他们的下落,他们已经安全回到乡下。”
蔺采蓁似乎听见他说的话,听见他提起她的家人,发出了呻吟声,这使得耶律修戈大为振奋。
这时,菜汁已煎好送来,耶律修戈捧着药碗送到蔺采蓁的嘴边,对她说:“为了你的家人,你一定要好起来。”
他信心满满,然而,事实却不如他所预期的,她还是吐出了药汁。
他抚额叹息,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
“只要你好起来,我就放了你,让你回去。”他说,他只求她康复起来,没法细想自己所能承受的后果。
这次,她喝下了整碗药,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她的脸上渐渐恢复温润的血色。
那天之后,蔺采蓁复原神速,在朴神医的细心诊治下,背上的伤已愈合而且不留疤痕,其他的瘀血裂伤自然不成大碍,很快的,她就可以下床走路。
不过,耶律修戈不许她出门,说病体初愈不适宜太过劳动,又说天凉不能受寒,还说别苑人多嘴杂会打扰她休养,硬要她搬进新的楼阁。
那里独门独院,的确是清净养病的好地方,但是他把那么大的地方拨给她一个人住,她总觉得不自在,殊不知他已经遣离别苑的女人,预备将这幢新的楼合做为他们完婚后的新房。
这天,耶律修戈从宫里带回一个人,蔺采蓁见到许久不见的满儿,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
她上前握住满儿的手,发现她的伤还在。
“这双手已经废了。”满儿难过的说:“公主已经不要满儿,好在耶律大王不嫌弃,让满儿来王宫服侍新王妃。”
蔺采蓁微怔,抬头看了耶律修戈一眼,他立即别开脸,没有看她。
“满儿,”她轻声唤道,拍着她的肩膀。“你不用伤心,我请大王让朴神医来帮你治伤,保证过些日子,你的手就会完好如初。”
满儿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她接口,眼睛望向耶律修戈。“只要大王肯答应,就一定不会反悔。”
耶律修戈怔了怔,明白蔺采蓁话中有话,是以不敢迎向她投来的目光。
他命人请来朴神医,朴神医一看见满儿残废的双掌就显得兴趣十足,拉着她到药庐细细诊治。
剩下耶律修戈和蔺采蓁两个人,他们不说话,静默了好一会儿,蔺采蓁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我相信你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她说:“当日你在病床前答应我的事,现在是时候了。”
他心一懔,该来的还是来了,虽然他一直期盼她没有听见,然而……
“非走不可?”他低问。
“非走不可。”她亮不犹豫应道。
“我……”
“不要再说多余的话。”她抢道,阻止他说下去,也借此更坚定自己的心意。“你让我自己离开,还是……”
他凝视着她,好久好久才说:“我送你一程。”
于是,耶律修戈骑马送蔺采蓁来到边境。
放眼望去,是无尽的旷野,凉风徐徐,似乎也在为他们的分离呜呜哭泣。
“前面就是大宋领土,我本该送你过去,但我怕我会反悔,到时又不肯放你走。”他说。
到了这一刻,蔺采蓁才发现离开他,心有多么的痛,但是她不允许自己怯懦,重重的一拉马缰,策马绝尘而去,她愈骑愈快,愈跑愈远,始终不曾回头,马蹄扬起一路的尘土,把身后的他层层掩盖。
耶律修戈目送她远去,睁着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她的身影愈来愈小,最后化为旷野中的黑点,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死去。
忽然间,那黑点变大了,他以为自己眼花,用手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不敢相信她真的策马转身回来了。
他狂喜不已,策马飞奔,想早一刻与她会合。
终于,两人在旷野中聚首,面对着面。
“为什么?”他不解的望着她。
“我走不了。”她说:“我以为我走得了,可是离你愈远,心却愈痛,我走不了,因为这里有你。”
耶律修戈大悦,跨步跳下马,冲过来将她拉下马紧紧拥抱在怀里,快乐的旋转着。
过去已经过去,未来正等着他们一同迎接。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