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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来定远?莫非当真是为夺回冰魄寒蝉?"这些日子沸沸扬扬全江湖的就只这件事了,他无意参与其中,但多少是注意一些动态的。

  邵离与他一同走向马厩,道:

  "东西倒不一定要取回,可总得前来燕楼招呼一声。孙庄主呢?是路经定远,抑或是特意来此办差?"

  孙达非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淡道:



  "是有一些小事将在定远停留几天,不过我的目的地是'杨梅屯'。"

  杨梅屯?呀,是了,现在即将三月,每年清明时节前后,这位孙庄主都一定是在靠近凤阳近郊的杨梅屯度过的。邵离想了起来,也就没再多问了。

  而这孙达非也不是多舌之人,不知道他怎样看待邵离,应该是颇有好感的,不过也仅止于此了,没再多说些什么,微一点头就上马走人,连什么"后会有期"也不说。

  "他就这样走了喔?"许久,湛蓝对着远方马蹄扬起的尘烟喃喃问着。

  邵离轻摸她后脑勺问:

  "不该吗?你认为还得怎样才成?"



  她转头看他:

  "刚才你救了他耶,而,如果你们是朋友,就不应该只谈这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呀,不是?"

  邵离牵着她小手回食堂,笑道:

  "不,刚才我没救了他。"

  "咦?!"湛蓝眼睛瞠得好大,脑袋转呀转的,讶道:"难不成大哥救的是那个恶少的命?如果刚才大哥没出手,那个孙庄主会杀了恶少是吗?"

  聪明的孩子。邵离只是点头,没说太多。将她带回位置上,心思只在多喂她吃一些东西,前些天都在荒路上行走,三餐也只是乾粮果腹,没吃上一顿热食,两个大男人习惯了,就怕小丫头挨不住。这驿站的食物虽不精致,但总算是热呼呼的汤饭,可得哄她多吃一些。

  "蓝,来喝这鸡汤,刚起锅的。"他给她舀了一碗。

  湛蓝接过,一边啜着,也不忘发表她的好奇心:

  "大哥,那孙庄主算是您的朋友吗?"

  想了一下,点头:"算是吧。"

  "那他为何不肯与你多做寒暄,就迳自走了?"是大哥做人一向失败,还是他专交这种怪里怪气的朋友呀?记得那个"龙帮"帮主,叫龙九的,也是不太搭理大哥呢!

  "他路经定远,不是特来与我寒暄,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朋友是这样交的吗?若大哥的朋友皆是如此,那您一定很无聊。"

  邵离闻言一笑,也不反驳。在江湖上,朋友的认定范围可大可小,有的是挚交,有的是点头之交,有的则是惺惺相惜,却不适合太过深交,维持在淡如水的范围,敬重其人格也算是了。

  小丫头的人生阅历尚浅,哪会懂得这道理?自是会觉得奇怪了。

  喝完鸡汤,她又发问了:

  "大哥,您想那个神捕来这里做什么?会不会是想解决燕楼这个组织呀?"湛蓝晓得比之于恶名昭彰的燕楼,那擎风庄简直就是正义到不行的铲奸除恶组织,若是两造对上,应该也不是太意外的事。

  邵离摇头,轻声道:

  "他来,只是为了追悼故人。"

  "嗄?故人?"

  他拍拍她可爱的面颊,点头道:

  "清明前后的时日,他只用来追悼,不理其它。"

  ※  ※  ※

  清明时节了哪……

  终年总是一袭白衣,像是无止无境的追悼,对于清明,倒也就没多大感觉。

  该是祭祖的时节,她,孑然一身的她,连个可祭拜的坟头也寻不着。只能遥望天际,任凭落下的雨丝,替代她早已流乾的泪,终日呜咽不休。

  那年,也是春天,也是清明前后,杀戮便这么的展开,有的人甚至还没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已成为刀下亡魂。

  而她,幸存的唯一一个人,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也真是奇迹了,竟没失心的疯掉。经历过那样事件的人,不是共死,也该要失魂失智地了却残生吧!可她居然没有,至今想来仍是不可思议的。

  那年,她只记得自己被遗弃了,那时屠杀完所有盗匪的叶惊鸿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对他来说,这个修罗场的战役已经结束,他想屠杀的人无一逃过,其它种种便不干他的事了。而她摊在寒风之中,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一直疑傻在尸堆血块之中,至于后来发生什么事,做了些什么,她已毫无记忆……

  听说她昏迷了近一个月。

  受到的惊吓太大,然后又遭受风寒,大病一场,几乎给病去一条命。但没有,她还是痊愈了,虽然折磨成了皮包骨,刚开始看起来简直像是披着一块人皮的骷髅,调养了半年才终于能无须人搀扶的行走。

  而,醒来时,人在燕楼。一个陌生的地方,全然没一张熟悉的面孔。辗转知道是那个大开杀戒的青年带她回来,也抓来几个大夫抢救回她的命。为了什么救她?她不知道。她甚至连问的机会也没有,因为他有一年的时间没在她清醒时出现。后来,也就没机会问了。不是不想知道的,可是面对那样一个可怕的男人,问他什么,都是不恰当的。何况他不见得愿意回答:就算回答了,恐怕也是教人心惊的答案……不问,也罢!

  那场病造成她深深的遗憾,因为她没机会给家人收尸,后来更连那些尸骨何所踪更是无从知晓!

  一直以为亲人的尸骨一直可怜地曝在荒野,任由风雨摧残、鸟兽啃噬,所以她身体康复泰半时,便紧抓住每一次叶惊鸿前来的机会,压抑着恐惧之心,恳求他带她去那荒原,为亲人收尸立坟。

  那真是不容易的事,因为她太怕他了,偏偏他又问着她:"你能提供什么,以做酬庸?"那语气,是轻蔑着她的孤身孑然,也像是笑她的不自量力。

  那时她是这么回的:"我……我可以给你身子!"那是,她仅有的。不是身体的清白,而是尊严──她仅有的最后一点官家小姐的尊严。

  他大笑,笑她的天真。"我无须答应你什么,就能轻易得到你身体!你居然不清这一点吗?"

  "我明白。"那时她的声音是虚弱的,有着恐惧,也有着抖颤的坚强:"若你……执意强占,占住的只是身体,而非我……双手供奉上的自尊。这是不同的。"

  他止住笑,一会后才懒懒问:"我要你的自尊做啥?"

  "践踏。"她,当时这么回。

  然后,他终于带她去了。可是遗憾的,那片无人的荒原已经不是尸横遍野的景象,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连一根残骨也看不到。杂草蔓生的景象,像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没有人迹出没于此过,更遑论经历过血腥事件了。

  行人来过此地了,或者是官府出面来收尸了吧?把那些被盗匪屠杀的裘家人与那些被叶惊鸿屠杀的盗匪尸首,集成一个乱葬岗,碑上书着"无名氏",是吗?

  那么,她那些可怜的家人,何能安稳长眠于九泉?!如果竟是与盗贼同葬一穴的话……

  "怎么……是这样呢?"她颤抖问着。

  叶惊鸿脸上无任何表情,对他来说,这荒野变成怎样,一点也不干他的事。

  "就是这样。走了。"

  "人呢?他们呢?"她抓住他袍袖问。

  "你不会以为我该知道吧?"他不耐烦了。

  "你不知道吗?"她绝望地问。

  他没回答,可能是懒得回答一些废言废语。抓着她上马,便赶路回燕楼下。那几年,是燕楼内部斗争最白热化的时刻,他拨冗带她出来,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性命,或者失去他已建立的势力──这是后来她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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