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凄恻的哭声穿过手术房的门,传进了倚在门旁的聂横纵的耳里。
他的到来适时遏止了陈梦殊对医师歇斯底里的发作,也因为他的出现,阿黑总算松了口气,依他的指示,先行离去。
医生带着凝重的面色,正要走进手术室。
“这间手术室急着要用吗?”聂横纵拉住医师问道。
“目前还没有,不过,两个小时以后就需要了。”
听着那哀戚的哭声,聂横纵深沉地看了下医师。
“那么就先让她在里头再待一会儿吧!”他平静地说。
秋天似乎到了,不过,在四季不太分明的台湾,即使是冬天,到处也仍能见到盎然的绿意。
陈梦殊的心似乎陷入了冬季,她总是了无生气地坐在一个地方。这样坐一整天,若不细看,还会以为是哪位艺术大师精雕细琢之下的作品。
她如雕像似的坐在起居间里。天晚了,整间屋子都暗下来了,她也毫无所觉。
阿黑曾让人端了几次饭给她,她却沾都没沾。
“随她去吧!”聂横纵知道了以后,只是这样吩咐阿黑。“还有,除非她自己要求,不然一滴水也别给她。”
“这……”阿黑忍住溜到舌尖的问句:“行吗?”“七海帮”老大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
“你去告诉她,我给她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要是她还这样,我就要采取行动。”
“是!主席。”
阿黑知道聂横纵的意思,品质差的货物是出不了门的。若是陈梦殊营养不良,便只能白白养在家里,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三天过去了,陈梦殊依然故我。阿黑当时的转告似乎只是耳边风,对她而言一点都不起效用。
她木人似的坐在起居间里,灯依旧没有开。
时间似乎已经很晚很晚了,至少这幢宅第的活动已经静下来了,宅内许多地方的照明也已暗下了。
忽然,起居间的灯光大亮,陈梦殊因这骤来的光线,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当她缓缓张开眼睛时,聂横纵已坐在她面前了。
“我给了你三天时间,”聂横纵冷冷开口。“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你最好识相点。”
“……”陈梦殊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暗的窗外,完全没有出声。
“再说,会造成你父母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因为你。”他的语气如同冰山的回声。“不过,别忘了,你是属于‘七海帮’,而不是属于你父母的。”
陈梦殊转过头来,瞪视着他的眼眸有着深恶痛绝的怒意。
“所以你根本没有糟蹋‘七海帮’货物的权利!”聂横纵面不改色地指责。
“要不是你的大便老头,我和我爸妈根本不会分开!”她咬牙切齿地低喊,但因为多天的不进食,她体力大失,所以话一讲完便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只怪你父母当时不识时务!我警告你,有了前车之鉴,你可别笨得重蹈复辙。而且,别忘了,你当年会和你父母分开,是因为阿狗绑架了你;而把你从阿狗手中救出来的,是我!”
“你和阿狗的差别在哪里?”她虚弱得必须靠着椅背。“还不都是靠限制别人的自由、出卖别人的肉体过日子的大便人!”
聂横纵的眼中燃起恼怒的焰火,但并没有立即发作。“怎么,你是不是开始怀念起阿狗了,水叮当?”
陈梦殊的脸色登时白得厉害。“我……我是陈梦殊,不是水叮当!”
“哦?”聂横纵讥刺地扬扬眉。“想起你的身分了?既然是陈梦殊,就别忘了你的责任!”
“我的爸妈已经去世了,我不必对任何人负责任!”激动令她苍白的脸闪过一丝血色。
“就算你爸妈还在世,你也不必对他们负责任,你所要负责任的对象,只有‘七海帮’,所以你不许破坏‘七海帮’的货物……”
他的话尚未说完,陈梦殊已吃力地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要看真正的破坏吗?”说着,陈梦殊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往聂横纵砸去。
聂横纵敏捷地将头一偏,烟灰缸堪堪擦过他的眼角,只听“哐啷”一声,他身后墙上的玻璃挂饰碎得不成样,陈梦殊却因为刚刚的使劲而跌倒在地。
“还有更精彩的……”她倒在地上一面说着,一面摸出一把预藏的拆信刀,就要往自己脸上划去。
“可恶!”聂横纵恨恨骂了一声。
声音才出口,他的身体已经扑向陈梦殊,一手拂落那把拆信刀。
“你以为你能随心所欲吗?”
他怒不可遏地抓起她的双肩,正要冲动地往地上一掼,却瞥见她脸上一抹诡谲的笑,立即顿住要掷往地上的力量。
这个小丫头,心眼还真不少!聂横纵深吸一口气,像扔球似的将陈梦殊抛进她原来所坐的沙发上。斜睨着那虚弱无力的身躯,她瘦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人肉市场上的买主可能就要以为她是衣索匹亚的难民!
看这小丫头有恃无恐的样子,八成认定了他绝不会伤害她。倘若是那个小雏妓“水叮当”,肯定不会做出这么伤害自己的事,因为她知道自己要靠身体赚钱。
但是,“水叮当”已不复存,那场车祸可能唤起了陈梦殊的潜在本质,这可伤他的脑筋了!要他轻言细语去哄一个不经事的小丫头,他可是万万不愿。
聂横纵想了一会儿,缓缓欺上前去,将唇凑近陈梦殊的耳畔。
“从以前到现在,你所吃过的苦头,不够吗?”
他说着,便轻轻在她耳鬓上吻了吻,这实在是出乎他自己意料的举动,完全不在他的念头里,那种来自她秀发与肌肤相混的微香竟教他如此情不自禁!
当他唇上的温热落在那犹稚嫩清新的鬓腮上时,陈梦殊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一股酸意直冲上鼻端,豆大的泪珠在那密密的睫毛上颤抖着。
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只要聂横纵稍稍露出温情的一面,自己的心就好像变得毫无主见。
那轻触着她面庞的手掌大而厚实,仿佛能将她满心的哀戚完全抹煞,那流连在她颈项间的双唇像是抚慰她的伤痛……
忽然,她听到他在她耳边的低喟。“你为什么只有十六岁……”那声音沙哑而模糊。
在这一瞬间,陈梦殊像是被点醒似的猛睁开双眼。眼前这个给她如梦似幻感觉的人,正是要出卖她的人!他要拿她的灵肉去换取金钱,那样论斤秤两地叫卖,就在人肉市场上……
想到这里,愤怒已在胸口熊熊地燃烧着。陈梦殊想也不想地扬手,朝聂横纵打去。
正沉醉在那片温柔馨香中的聂横纵,感到耳后有风,随即本能地伸手格开,没想到错愕地发现竟是陈梦殊。看着她朝自己龇牙咧嘴的忿恨模样,眼眸不由得闪过一丝阴沉,立即紧攫住她的双手。这个小疯子,居然在眨眼间就对他发脾气!
“你混蛋!你是大便人!”她没有体力挣开他的箝制,便气冲冲地破口大骂。
“当心我拔掉你的舌头!小疯子!”聂横纵低声怒吼道。
陈梦殊却奋力往他身上一靠,聂横纵还来不及理解怎么回事,便感到肩上一阵痛,原来她已狠狠咬住他的肩头。
“哎!”聂横纵惊急地推开她,只见自己的肩上和陈梦殊的唇边现着血丝,登时怒不可遏地捏住她的下领。“你是疯狗转世的吗?”
“你是大便转世!”她模糊的语音从被捏制的唇齿间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