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样的目光下,杨素退缩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裴倾咬着唇,冷冷一笑,道:“你不敢说,因为你自己也不能肯定,或者,一直以来,你都是在伪装着骗我的,是么?”
“我——”杨素欲言又止,他俊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融痛苦和矛盾于一体的神情,有点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迟疑。
看着那样的他,裴倾只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沉沦——好啊,终于,终于走到这么一步了……
其实一直以来,发生在两人之间的情感,就迷蒙得更像是场梦,美丽却又遥不可及。而隐藏在表相下的,除了偷情的快乐,更有种种矛盾与忌讳,有背叛的罪恶感,有无法肯定的空虚感,有信任与不信任的犹豫,有难以取舍的抉择,更有关于爱的迷茫……种种情感交集在一起,使得这个过程既甜蜜,又痛苦。其实很多事并不是没有感觉到,而是潜意识地将它压抑了下去,让自己不去想,不敢碰触那残酷的真相,只怕碰了,会更伤心!可是,一直达样的自我欺骗着,其结局也终会是灭亡!于是选择摊牌,把一切明明白白地摆到桌面上说清楚,让迟疑着的心能够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是对,或是错……现在,终于有了结果,却是自己最最不愿见到的……杨素啊杨素,你何其残忍!!
裴倾失声,痛哭了起来,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样对我……”
“夫人!夫人!”杨素的语气变得急切,将她搂得更紧,道:“夫人你错了,其实——”
刚说到此处,突然一把抱住她往后退开了十几尺,裴倾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嗖嗖”两声,刚才躺着的床上已中了数十枚暗器:
裴倾一震,惊道:“怎么回事?”刚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却见杨素又抱着自己退后,一个翻身,自窗口跳了出去!
身形像在风中飘,躺在杨素的怀中,依稀可闻他的心跳,如此剧烈地跳动着,真实而又疏远。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他的思维如此不可捉摸?
“夫人,有人要杀我们!”杨素低沉的声音白头顶传来,透露着不安与担忧。
裴倾心中暗叹了一声,道:“放我下来吧。”
“不!”杨素坚定地否决,然后朗声道:“我知道是你,叶淮穆!出来吧,何必鬼鬼祟祟,暗中伤人?”
一个诡异的声音冷森森地响起,笑道:“贤侄,六年不见,你的武功又精进了很多嘛……”裴倾自杨素的怀中找出缝隙看出去,只见一个人慢慢地自拐角处走了出来。
见到此人的第一眼,裴倾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世上竞有如此丑陋的人!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干枯蓬乱得像个鸡窝,一张脸又黑又瘦,还有一大半都被乱七八糟的胡须所掩盖,露在衣服外的手和脚也干瘦得只剽皮包骨头,倒像是鬼爪鬼脚。
叶淮穆望着裴倾,嘿嘿笑道:“怎么,贤侄如此怜香惜玉,对着我竟也不舍得放下怀中的美人儿?”
杨素的脸色变了变,厉声道:“我警告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裴倾听得这句话,心中顿时暖了一暖,仰头看杨素,他的面色非常沉重,如临大敌。眼前的这个龌龊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连杨素都会感到害怕?
叶淮穆不为杨素的言语所动,依旧笑嘻嘻地道:“何必如此慎重?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女人,都是不可靠的动物,这个道理难道你还没看透吗?”
“住口!”杨素的脸变得更阴沉,怒道,“你既已从晶楼里逃脱,就该离岛逃命去,永不再回来!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胆大,竟还敢在此逗留,还来刺杀我!”
裴倾心中一震——莫非此人,就是那被关在晶楼里的依罗岛宿敌?
“哼,你不说也就罢了,一说我就火大!我叶淮穆一代枭雄,却在六年前被你们这帮小儿暗算,用计把我困在那不见天日的楼里面,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此仇不报,我怎么甘心?天可怜见,终于在六年后因一个小丫头的误闯,破了机关逃了出来,自然是要报仇雪恨!”叶淮穆说着说着,又鬼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离开?这依罗岛在别人看来,机关重重,是禁地,但在我看来……嘿嘿,这岛上的一切有哪一样是我不知道的?有哪一样是我不熟悉的……”
“住口!”杨素目光中忽地露出了杀气,“你再往下说,每多说一个字,我就在你身上多刺一个洞,让你求生不可,求死不能,你信不信!”
叶淮穆的脸色也顿时一变,恶狠狠地道:“好小子,找死!”说罢一剑刺来,快疾如电!
裴倾只听耳边风声呼呼,头晕眼花,使将眼睛闭了起来。一闭上眼睛,其他的声音就变得不是特别重要.只有杨素的心跳,噗通噗通,非常清晰。
“小子,你还不放下她么?真的不怕死?”叶淮穆又是刷刷刷几剑刺来,都被杨素避了开去。
裴倾咬紧了唇,低声道:“放我下来吧,此人武功极高,抱着我,会拖累你的。”这次,杨素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不停地躲避着叶淮穆如影随形的剑招。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有人高呼道:“来人啊,在这!布阵,抓住他!”裴倾放眼看去,原来是依罗岛的仆人们纷纷赶到,这下可好了……刚转了这么个念头时,就听“噗——”的一声,叶淮穆的剑正刺中了杨素的肩膀,那寒寒的剑锋,离自己的脸不及半尺!
杨素一咬牙,抱着裴倾飞一般向后退去,伤口脱开了叶淮穆的剑,肩膀上顿时血流如泉!
“小子!没想到你倒是满多情的!我那一招你可以避开的,却不避,硬是用肩膀来接我一剑,若是再深几分,你的琵琶骨碎,今生就再无法动武了!你不知道么?”叶淮穆的声音中有嘲讽,也有惊奇。
杨素似乎笑了一笑,道:“我知道,只是,我不能避,只能接。”
“你是怕伤了怀里的那个女人么?你知道,只要你一避,我的剑必定会刺中那个女人的身体,你不愿她受伤,所以宁可自己受伤,是么?”叶淮穆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和你那死鬼老爹一样,是个多情种子!哈哈哈!哈哈哈!”
裴倾仰头,望着杨素肩上的剑伤,又望了望他沉默的脸,颤声道:“你……你为了我……为什么?为什么?”
那边,依罗岛的仆人们已布好剑阵,银光闪动间,已将叶淮穆团团围住,一时间,刀光剑影。
杨素将裴倾轻轻放下,对着赶来的翠儿与碧儿道:“好好照顾夫人。”
裴倾急道:“你受伤了!”
杨素回头,看着她,眼神中又一次露出了那种复杂得不可捉摸的目光,轻点一下头,柔声道:“我知道,不过是小伤,没事的。”说罢右手一动,一把软剑自腰中拔了出来,迎风一抖,变得笔直。
原来,这就是他的兵器,而刚才,因为抱着自己,设法拔出来,所以只能一味地闪避,最后,还因为不想让自己中剑而受伤……裴倾心中百成交集,愧疚与不安一齐涌了上来。
裴倾啊裴倾,一个男人,肯这样对你,这表示了什么,难道还不明白吗?而你却一味胡闹,要问他爱不爱你,难道那单薄的言语,就那么重要,比真实的行动还重要么?你是傻子!你是傻子!你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