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笑了笑。“这些都不用。”
“不用?殿下敢情是想用两条腿走遍天下?”皱眉。
“我全安排妥当了,剩下的就只有你。只要你换好衣服,能下床走动,我们便能离开了。”体贴兆海的身子不适,紫宸在他睡着时,便把事情全处理完了。
不信地一瞥,兆海撑起软绵绵的脚,步履艰辛地走到门前,拉开它——平日不乏人声吵杂的亲王府邸,此时此刻却安静无声。
“派完他们该领的薪饷后,大家都拎着包袱走了。屋里就只剩你和我……等我们也离开,这儿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空屋了呢!”
环视四周,回过身,紫宸冲着他笑笑。“如今,本殿身边就剩你一人了,兆海。你要走吗?你会离开我,一个人走掉吗?”
是了。
自己走不掉,不是他霸道得不让自己走的缘故。
兆海终于知道,是因为他和他,都是一样的,在这世上孤孤单单。是他的寂寞绑住了他的脆弱。他们各自单独一个人,虽然什么事都能做,在什么地方都不怕活不下去,但就是无法知道两人聚在一块儿时,能有多快活。
一步走向他。两步走出寂寞。
“您不必问。”三步定定地站在紫宸身前,兆海睁着毫无犹豫的眼,望着他。
“只要告诉小的,该往哪里走就是。”
紫宸啥也没说地,展开双臂搂住他。
※ ※ ※
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数十名黑衣人沿着亲王府高耸的墙边,静悄无声地移动着。来到偏离大路的那头,再三确定没有被人发现的风险后,他们一个接一个,靠着叠人龙的方式,攀越过高墙,潜进屋内。
目的只有一个,夺取亲王的头颅。
手段只有一种,倘若遇有任何抵抗,杀无赦,不留半个活口。
精心筛选出来的大内高手们,一到府中便直入黄龙,越过后苑、弯弯曲曲的府内廊道,闯进亲王的寝阁。手握长刀,朝着覆盖着被子的床头砍下去——
喀!一分为二,从床头滚落下某样黑呼呼的东西。
得手了!元潞高兴得掀开自己的黑面罩,吩咐左右。“给我一盏火,我要亲眼看看这家伙凄惨的死状!”
火点起的瞬间,照亮一小方地板,也映出了在地上不再滚动的东西。
元潞喜孜孜的唇,变为狂张的大口,他蹲下去,捡起那人头——看来,有个可怜的稻草人代替紫宸亲王承受了脑袋和身子分家的厄运。
在人头的脸面部分,还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道——南夷草人,殁� �
当场摔烂了那草头,元潞朝着空荡荡的黑夜,高声怒吼着:“我一定会杀了你的!南夷紫宸,你等着瞧!”
第五章
两个小男孩被丢进村边早已被废弃的水牢洞里,当作是他们企图逃离村子的惩罚。半被海水灌满的洞里又黑又暗、又湿又冷,更别说每当风一灌进来,就会呼呼作响的凄凄鬼哭。连个七尺大男人都要大喊受不了,况且是个孩子呢?
男娃儿嘴里不住地“唔”、“啊”呻吟,眼泪虽没掉下,但泡泡红肿、楚楚可怜的样子,真叫人揪心。
男孩阿海边为他揉着腿肚,边说:“你得多忍忍,鞭子打到的地方一定会瘀血,我不帮你搓开那血肿,明天你会连动都动不了。”
“好痛、好痛……笨蛋,你轻一点儿啊!”
疼到蛮不讲理的男娃儿,抡起了小粉拳(但敲到骨头还是挺吃疼的),如雨下的乱拳落在阿海的头、脸、肩膀、胳臂。阿海低头任由他出气,还好被人打、被人骂已是家常便饭,练就出他一身铜墙铁壁的厚皮,男娃儿这点力气,伤不了他。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他们没打断你的脚骨就已经不错了,这点皮疼肉痛就当作是吃药,忍忍。”阿海把一道道红瘀揉成了青紫,再将凉凉的药膏敷上去。
“喏,这样就舒坦多了吧!”
抽抽噎噎的男娃儿停止哭闹,他揉着绿茵大眼,嘟着嘴说:“那些人真坏!从小没人敢对我动手,更别提挨人打了,连皇……爷爷都舍不得我碰伤一下,他们竟这样对待我。待我回去,一定要叫人好好修理这些人!”
“那是你命好。像我成天挨打,早就惯了。”阿海在洞穴内找来些杂草,铺成一块软杨。“不知道他们会罚我们在这儿关多久,你先睡一下,养养神吧!”
“那你呢?你要去哪儿?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掉吧?”睁大的眼里泛着泪光。
阿海看着那双怕寂寞的大眼,他就是拿这双眼睛没辙,绿眼朝他眨巴眨巴个两下,他便想替男娃儿扛起塌下来的天,替他遮风挡雨,为他拭泪。
“哪儿也不去,我在这儿守着你,你安心地睡吧。”
闻言,高兴地握住阿海的手,男娃儿就枕着阿海的膝盖,闭上双眼。不过片刻,小巧的鼻翼释放熟睡的鼾息。
阿海则没这么幸福,他烦恼着此次逃跑失败,下回想再溜可不容易了。这不知姓名的男娃儿穿着如此华丽,一副备受疼爱的样子,此刻他家中的人必定很担心他吧?干脆自己找时间溜出村子,到男娃儿家中通风报信,再带人回来救他!是呀,胖婆他们只在乎男娃儿,绝不会注意自己消失了,这比带着男娃儿一起离开,更可行。
可是……阿海看着香甜入睡、睡相无忧无虑的男娃儿。若留他一人在这洞窟内,不知道他会不会吓得魂飞魄散、哭得声嘶力竭呢?这真是教人苦恼啊!看着看着,阿海的眼皮也跟着沉重了,他不知不觉地垂下了眼脸,靠在娃儿的身边,打起盹儿。
起初是轻微的水流声,接着脚下踩踏的地方轰隆隆漫天价响着,他们两人纷纷被吓醒,男娃更是尖叫着扑到阿海怀中,嚷道:“天呀!水、水淹起来了,它、它淹过来了!”
阿海安抚着像只四脚兽般攀着他,拼命想往上爬的男娃儿。“这儿是水牢,水淹起来并不是怪事儿。今日是满月涨潮,过几个时辰,水便会退了,咱们只要站在高处,不会有事的。”
“水都泡到本殿的脚了!”一脸嫌恶地说。
“只是”泡到脚而已,为什么男娃的反应这么强烈?阿海好奇一问:“难道,你从没玩过水,不熟水性?”
“不行喔?这犯了王法吗?”脸蛋一羞红,瞠怒起来。
没有坏心地嘲笑男娃儿是“少见多怪”,阿海老实温和地笑说:“要不要我教你?很好玩儿的,你学会了如何在水中来去自如,泳之戏之,便会知道水一点儿也不可怕。”
被说得有些动心,男娃觑他一眼。“真的?我不会被水鬼捉去,回不来吧?”
阿海立刻起身,脱掉破烂短褂,纵身一跃跳进下方的水池子里,在半人高的水中,游了一游,而后噗哇地吐出水,破水而出。“看,我不是一点儿事也没有吗?
你也快点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这水好沁凉呢!”
犹豫再三,最后男娃仿效他脱下锦袍,下身套着薄丝裤,一步步慢慢把身子泡进水中。突然,哗啦,男娃被阿海泼了一脸水,他错愕地望着阿海,阿海挑衅地泼了两次、三次,男娃再也忍不住,也跟着拍击水面,拼命地把水泼洒向他,忘我地打起水仗。
“哈哈哈……”
“嘻嘻……呵呵呵呵……”
阴森的空间被天真开朗的笑声占据,两个身分地位截然不同的少年,宛如两条从小玩在一块儿、一起长大,精力旺盛的小斗犬般,亲呢地在水中嬉闹游玩,把所有烦恼、恐惧都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