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傻话了。」他咬紧牙根,压抑着情绪。「皇上一旦通令各省捉拿我们,你以为我们真能逃得了吗?为了逼我就范,他甚至很可能会拿你的生命来要胁我,明知道这些都是会发生的事,我们又何必浪费时间做无谓的垂死挣扎?」
「皇上若知道你的身分,难道还会放过你?」她惊慌得无法思考。
「会。」他锁着双眉紧紧凝视她。「他会替我翻案,并找到陷害我阿玛的人治罪,也会恢复我的爵位,归还郡王府,让顺承郡王府得以沉冤昭雪。」
善月怔怔然地发楞着。这样的结果似乎很好,只是……
「你为何不肯带我回京?」为何要说出「离开你」这种令她心碎的话?
弼尔雅落寞地凝望她许久。
「所有曾经待过郡王府的人,几乎都知道你是谁,难道你想以二贝勒的『九姨娘』身分继续住进郡王府吗?」
一个几乎被她遗忘的身分又回来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正在冻结。
「善月,我并不是要永远离隰你,今天与你成亲,就是要告诉你,我弼尔雅今生今世的妻子唯有你一个人。」他坚定地说。
善月眨着迷茫的大眼,明明听得懂他的话,却为何无法完全理解?
「冷静听我说。」他捧着她不安的小脸亲吻安抚着。「你是我堂堂正正的妻子,我不要你承受任何难堪的骂名,所以回京之后,我必须先彻底整顿郡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把郡王府中曾经见过你的人一一遣散离开,包括我阿玛的小妾和遗留下来的奴仆。」
善月痴望着他,眼中尽是全然的信赖。
「我不知道这些遗散和安置的工作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完成,阿玛的妾室得一一为她们另寻好人家改嫁,郡王府复爵之后,从前卖身王府的奴仆也都会慢慢回来,这些人若有知道你身分的都得遣散走,这些事也许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办妥,所以我要你留在这里耐心等我回来接你。」
「要等多久?」她低哑地问。
「也许半年,也许一年,我无法给你确切的答案。」
半年?一年?这么长的时间,她将见不到他?本来今夜是浪漫至极的美梦,现在却变成了恶梦一场。
「好,我等。」她强颜欢笑,指尖微微轻颤。
「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他握紧她颤抖的双手,深切与她对望。
「我相信。」她硬生生扬起笑,要很忍耐、很忍耐,才不致让泪水决堤。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掉泪是不吉利的。
弼尔雅可以深刻感觉得到分离带给她的痛苦,或许这对两人而言都是一种痛苦的折磨,但若让她落入违背伦常道德的无情批判中,那份折磨会更加惨痛。
「把这个留着。」他脱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轻轻搁在她的手心。「等我回来接你时,你再还给我。」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够使她安心了。
善月一低头,泪水自眼眶泛滥而下,滴落在玉扳指上,她仍在极力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善月……」看着她无声啜泣,肩膀无力地抖颤,他的心一阵阵抽痛着。「你想哭就哭,不要这样忍着。」
「我今天是新娘子,今夜是我的洞房花烛夜,我不能哭,那是不吉利的。」她忍得声音都发颤了。
弼尔雅无奈地轻叹。对未来太了若指掌了,所以他根本不信吉不吉利这一套,也许善月对命运的无知才是幸福的吧?至少这次的分离,他比她更早以前就开始尝尽了分离的滋味。
这一夜,两人无法入睡,弼尔雅自她背后环抱着她,相蜷侧卧着。
「王妈和李妈是我特地挑来照顾你的,她们守寡多年,为人十分和善,我知道她们会尽心尽力照顾你。」
善月安静枕在他的臂弯里,眼泪无意识地流着。
「雪薇是王妈的女儿,是个没有心机的傻大姊,她可以与你作伴,陪你说话,你的生活不至于太冷清。」
思念的感觉竟然如此痛苦,他明明还抱着她,她却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镇上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不会有人敢欺负你。闲着无聊时,你可以去镇上的市集找你认识的姑娘走走逛逛,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好吗?」
她无力地点点头,静静地流泪,泪水濡湿了她枕在脸颊下的衣衫。
「我把钱都留下来了,收在王妈那里,你要用钱时就找她拿。」
善月觉得心口好痛好痛,像有一双无情的手在用力拧绞着,痛得她几乎没法子喘息。
弼尔雅用他极其轻柔悦耳的嗓音,低低在她耳边叮咛着一些琐碎小事,她脆弱得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害怕一开始,她就会整个粉碎……
天亮了,他依然抱着她,无言相拥着。
「饿吗?要不要起来吃东西?」阳光愈来愈炽,他贴在她耳畔哑声轻问。
她摇头,用力抱紧他的手臂,生怕他就要放开她。
「我离开后,你要懂得照顾自己。」他温柔地梳理她的发丝。
她不应不答,死死咬着唇瓣,眼睛已经干得流不出一滴泪。
「他们来了。」他缓缓松开手。
善月惊跳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他。
「善月……」他痛苦地闭上眼眸,看她强忍情绪的不舍神情,他的心便狠狠揪成一团。
大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善月受惊了似地仰起脸,眷恋地凝视他的容颜。
「我必须走了,相信我,我会尽快回来接你。」他避开目光,压抑着胸口奔腾的情潮,再多看她一眼,他的痛苦就加倍。
「圣旨下!」
这一声宛如石破天惊,震开了恋恋不舍的两个人。
弼尔雅火速跳下床,一路整理衣衫,一路大步走出房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她的视线。
善月颓然跌坐,仿佛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脑中只余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了马啼声嘶,往东方渐行渐远而去。
「弼尔雅--」
她抱着留有他余温的薄被,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尾声
「弼尔雅,你怎会是四大奇人?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紫禁城干清宫内,皇帝一见到入宫见驾的弼尔雅,当场惊讶得步下龙椅,来到他身前。
「皇上,臣没有死,只是被藏起来而已。」弼尔雅恭谨地答道。
「是你阿玛把你藏起来的?」皇帝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他。
「是。」
「因为你身怀异能的缘故吗?」
「是。」
「你不是还有兄弟?朕记得曾经去你大哥的葬礼拈过香。」皇帝还记得七、八年前的往事,当时他仍是皇子身分。
「是,微臣的大哥意外坠马丧命,小弟则是落入荷花池中淹死的。」这些往事是弼尔雅最不愿再提起的。
「他们的死与你有关吗?」皇帝警戒地盯着他。
「所有的人都会对此心存疑虑,所以臣父才会将我藏起来,并且对外宣称我也已经暴毙身亡了。」他面无表情地垂望地面,美化了父亲对他所做的一切。
「那么你可知道朕为何抄了你的家?削了顺承郡王爷的爵位?」
「因为一颗出现在臣父书房中的先帝印玺。」他平静地答。
「你能解释先皇的印玺为何会出现在你阿玛的书房里吗?」
「能。」他微微抬起头,直视着皇帝。「前年,皇上登基不久,曾命内府大臣清点编辑先皇收藏的画作,内府大臣石衍范暗中将重华宫内百余幅没有先皇御题和钤宝玺的画作偷偷渡出宫,交给内阁侍读学士葛天成,葛天成再到南半截胡同找了一个精于篆刻的老师傅,盗刻了一枚干隆皇的御览宝玺,悄悄盗印在偷出来的画作上,准备时机成熟之后,再高价转卖给黑货商人,不料那盗刻先皇御玺的老师傅日日担惊受怕,无意间将此事说了出去,葛天成知道东窗事发,不找人顶罪下成,便趁着与我阿玛饮酒赏画时,暗中将先皇御玺放进了我阿玛的书房中,再由内府大臣石衍范奏报给皇上,因此,这整件事情我阿玛便成了无辜的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