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我差点忘了……”龙生拍拍脑门,道:“上次和小婕逛百货公司时,我看她一直盯着娃娃屋模型瞧,问她喜欢吗?她一迳地摇着头,我猜想她是怕我破费;这小家伙真是懂事得教人心疼,所以我今天特地买来送给她。”他将手中的提袋交给顾薇。
“你可别太宠她了,否则以后胃口养大了,再教就难喽!”
“为了女儿,我这当父亲的可是心甘情愿哩!”龙生打趣道。
依寒听着顾薇和龙生的对话,简直就像一对恩爱的平常夫妻般,何况他们两人的外型又是如此相配;她不禁在心底暗暗为这么相称的一对惋惜了起来。
“你们聊聊……,我知道巷口有家日式料理做得不错,我去买来请你们吃,今天就吃过晚餐再走吧!”
不待依寒和龙生的回答,顾薇拿了钱包,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显然有意避开这尴尬的时刻。
夜色寒凉;依寒和龙生缓步走在河堤上,两人之间似乎有着一份不自在的距离感。
“我想这件事我错了!由于我的一厢情愿,也许已无意中伤害了你们两人,我忘了顾及你们俩的感受。”依寒打破沉默,抱憾地说道。
“其实,谁都没有错!感情是双方面的事,勉强不来的。”龙生叹了口气,又接口道:“只是,明知如此,但真正实行起来,却要比想像中困难得多。”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竟看到隐藏在他眼底的一丝苦恼;她了解到自己曾带给这位好友一份难言的苦楚和困扰,她突然觉得对他很愧疚。
“不要这样好吗?”她忘情地脱口而出。“我记得在公司你是出了名的标准员工,我不愿意看到你为了这不值得付出的感情而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是顾薇告诉你的?”龙生眼底浮现一丝愧疚。“那次她听我发了一个晚上的牢骚,恐怕我心底的秘密她全都知道了;亏她还极有耐心地开导我,更让我觉得惭愧而不敢对她造次了。”
“或许,在你俩的潜意识里对彼此都有着一份好感,而是因为我的缘故,造成双方在感情上一直跨越不了那条理智的鸿沟罢了。”她甚为惋惜地揣测着。
龙生沉默了许久。
“依寒!”他再度开口,但眼睛却望向别处。“过些时候,我可能到国外去。”
“龙生……”
龙生勉强笑了笑,说:“今天公文下来了,我们公司要设立海外分公司的事已经被批准了;我第一个申请调派到分公司,极有希望获准。”
“以后会再调回台湾吗?”
“很难说。”龙生顿了顿,又说:“我想这样比较好,在公司这么多年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表现,现在到了分公司,一切从头来过,较有发挥的空间也说不定。”
“会再与台湾的朋友连络吗?包括顾薇她们母女。”
“当然,我可舍不下我的干女儿呢!”
依寒再次抬起头,看到龙生今晚露出的第一个笑容,这才让她稍稍放心。
繁忙的午后。
依寒将写好的报表夹进卷宗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随手拿起话筒接听。
“喂!秘书室,您好。”
“找沈依寒——”
一个极不礼貌的声音传进依寒耳里,霎时,她的心像急速掉进冰冷的地窖般,冻得她全身发颤;也只有依彤的声音能让她如此感到可怖。
“做什么?”她不客气的回答。
“你现在出来,我有事找你谈。”
“我在上班,有事下班再说。”
“不行,我要你立刻出来,要不,我上去找你。”
依寒震了一下,她知道依彤的脾气,听她今天的口气,显然来者不善。
她咬咬下唇,思索着依彤大老远从台东上台北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和皓诚有关?
“我这就上去了。”依彤威胁道。
“好吧!”她轻叹口气,道:“五分钟后我在‘寻’咖啡坊和你碰头。”
“我正好在‘寻’,看来,我们挺有默契的嘛!”依彤嘲讽道。
依寒搁下话筒,发现手心和额头正冒出冷汗。对依彤她始终没辙,仿佛注定她一辈子摆脱不了她的纠缠;不过,现在她无暇顾及于此,她将卷宗交给小妹,并向月娟交待一声,就匆勿下楼了。
在见到依彤时,依寒着实吓了一大跳;才几个月不见,她竟变得臃肿而颓废。
是的,她相当颓废。一支细白的香烟在她鲜红的唇边冉冉飘散着烟雾;一头焦黄的卷发披散在五彩的圆脸上,显得整个人疲累而涣散;鲜丽时髦的麂皮衣裙,包裹在她小腹微凸的身上,和昔日的艳丽活泼相较之下,竟是如此突兀又不相称。
依寒皱皱眉,突然对她感到悲怜起来。
“抽烟对你和胎儿都不好,戒了吧!”
依彤凄楚地笑着,举起桌上的酒杯,大口的喝下,用毫不在乎的口吻说道:
“我的孩子还会喝酒呢?”
“你这是在害他,你知不知道?”她一把抢下衣彤的酒杯,恨不得摔个粉碎。“有事吗?我顶多只有十五分钟。”
依彤抬起眼,忿忿的盯了她好一阵子,像即将掠食的母狮般,随时会冲向她的猎物。
“离开皓诚,他是我的。”她咬着牙说。
依寒怔了怔,说:“我根本没有他的讯息,更不可能抢走他。”
“你胡说!他开口闭口都是你,你敢承认从没见过他?”
依寒忆起那夜酒醉的皓诚,不禁打了个冷颤。
“皓诚确实曾经上台北找过我,但被我拒绝了,他——”
“承认了吧!”她狠狠按熄香烟,道:“我就知道,他到现在还跟你藕断丝连,暗通款曲,否则绝不可能一天到晚不回家,甚至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也罩不住他。”
“依彤,你冷静点,听我说……”依寒耐着性子。
“没什么好说的,沈依寒。我早知道你一直不甘心皓诚和我在一起,你千方百计破坏我们,勾引他;你别忘了,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你什么都不是,充其量只不过是抢别人丈夫的婊子,你有什么资格……”
一杯冰凉的水毫无预警地泼在依彤五彩的脸上,依寒铁青着脸,含愠地瞪视着眼前的依彤。
“听着依彤,几个月之前,在这个地方你羞辱过我一次,我绝不容许再有第二次了。”她低哑着嗓子,道:“你和皓诚婚后的不美满,那是你的家务事,请不要硬怪到我的头上;我和他的缘分,早在一年前就结束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总是不断翻出这段陈年往事来骚扰我……,我希望你回去告诉你的丈夫,我就要结婚了,要他死了这条心;同时,我郑重告诉你,我和他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请不要污蔑我的人格。”
依寒急速站起身来,看也不看衣彤的狼狈样,挺直了背脊走了出去。
下班的时候,依寒垂头丧气,表情木然的离开公司;她不想立刻回家,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只觉得内心充塞着一片悲戚、空茫,她缓缓沿着人行道向前走,漫无目的的一直走……
当她停下脚步等红灯的时候,毫无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发现对街停驻着一辆墨绿色的车子,似曾相识;她的情绪突然一阵波动,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向它。
就在她快接近车子的同时,车门打开了,车子的主人由驾驶座上跨了出来。
“贺宇乔——”依寒在心底惊呼,一份奇异的感觉,使她不假思索地快速走上前;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急切?贺宇乔和她并不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但她似乎到今天才察觉到,她的心和整个人是自由的,她可以不必顾虑什么而去和任何一个人约会,甚至——恋爱,这是她看到贺宇乔后,第一个窜进脑中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