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涤尘不放弃地喂着她,直到壶里的羊奶全空了,才又抱着曲水楼上了马,轻声向她低语,「水楼,坐稳了,我再带你去找大夫。」
还找?曲水楼在心底呻吟,她很感激风涤尘为了自己不眠不休地找大夫,但是马匹的摇晃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她实在很想告诉他别找了,全天下知道怎么解牡丹根药性的人只有她和师父、向楼而已,没其他大夫知道的,只要再一天,再过一天她就会清醒过来,他就不必那么操心了。
风涤尘抱着曲水楼骑在通往下一个村庄的路上。他过了半晌,又缓缓开口做他例行的公事——向她说话。「水楼,你大概没听说过军营里的事吧!其实军营也不像一般人所说的那么枯燥,要不然我怎么会待了那么多年呢?像有一回我的军师跑来找我,说是有要紧军情通报,结果你猜是什么要紧军情?」他露出两天来难得的笑容,「他所谓的『要紧军情』居然是他的战马生了小马!他骑着那匹马随我带兵打仗,几年来完全不知道他骑的是一匹雌马,直到他发现马生了小马才紧张地跑来向我通报……」
又来了,曲水楼非常专注地、努力地听着风涤尘叙述军营里的趣事,那起码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暂时不理会身子的痛楚。
他曾跟她诉说过塞外粗犷豪迈的景色,令她向往那种与天地合为一体的感觉,也说过他小时候顽皮好玩,为了躲避师父的责骂而躲进山里好几天,那让她也想起自己有过相同的经验,甚至连他的祖宗八代发生过什么事,她都快倒背如流了。
曲水楼暗自在心里向风涤尘道谢,他大可以不管她的死活,不必同她说这些话,不必为了她日以继夜地找大夫……
除了向楼,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那些因为她的容貌而接近她的男子,大都不怀好意,表面上奉承敷衍她,实际上对她放浪形骸的作为十分瞧不起。
也只有风涤尘知道自己那放肆的行为后还对她那么好;他不会刻意去说些好听的话讨她的欢心,只会宽容地的任性,平心静气地纠正她的行为举止。她就是因为他老是不肯顺着自己的意才故意跟他唱反调的,老实说自己并不讨厌他,事实上还算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喜欢……
好吧,喜欢就喜欢,曲水楼很勇敢地承认自己的感觉,她是满喜欢他的啦!虽然真正跟他相处的时间只有一天是清醒的,自己要真不喜欢根本连理都不理他,还说没事就和他要嘴皮子呢!而他是真的打从心底关心她,等自己醒来后,她再也不会对他这么凶了。
曲水楼依着风涤尘的胸口,仔细聆听着他低沉浑厚的音调充满她的耳际。
听到他令自己心安的声音,痛苦仿佛愈来愈轻了,连身下的马匹引发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她在心里微笑着。
「然后啊……等你醒来再跟你说,水楼,我们又到了另一个村庄了。」
风涤尘远远地瞧见另一个村庄的村口木桩,立即驱马缓慢地小跑。「没想到这个村庄跟上一个距离这么近,我们才走了快两个时辰。水楼,也许这里的大夫能治好你的病。」
曲水楼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唉!还是算了吧!让她乖乖地在床上躺一天等药性解除不是更好?
风涤尘策马进入村庄中,迅速地寻找门口挂有灯笼的房舍。
一般行医者为了不使夜半需要急诊的病患找不着大夫,多半会在深夜于自家门前挂上一盏明灯,所以说只要找得到门口挂有灯笼的房舍,大多就是大夫的住所。
风涤尘遍寻村庄,好不容易才在街尾找到一盏昏暗的灯火。他将马停在那栋房舍前,抱着曲水楼下马来到大门前用脚敲着门。
「有人在吗?」他吼了好几声,正想破门而入,砖房内就亮起了微弱灯火。
「谁啊?谁啊?三更半夜的敲门敲得这么急,吵死人了。」一个身着白色单衣的老头儿护着烛火,喃喃自语地出现在门前。
「我是来求医的。请问你是不是大夫?」
老头儿瞪大了眼,满脸不高兴地开门闩。「我不是大夫,难道你是大夫啊?求医?模样是糟了点,但我看你还挺有精神的,病人是你?」
「不是我,是她。」风涤尘望了望怀中的曲水楼。
老头儿注视了她好一会儿。「这小姑娘长得挺标致的,只是脸色苍白了点,什么病啊?」
「中毒。」风涤尘瞧这个老头儿八成也是个庸医。
「啊?」老头儿愣了一下,迅速回头往房内走。「还不赶快把她抱进来,晚了就没得救了。」
风涤尘抱着曲水楼进了房。
老头儿示意风涤尘将曲水楼放平在医治病人用的床台上,他把了把曲水楼的脉搏,又查看了她的气息和眼皮。他摇了摇头。「太晚了,她已经死了。」
又是相同的答案!风涤尘准备抱起曲水楼离开。
「等等。」老头儿出声制止他。「你刚说她是中毒,可是这姑娘不像是中毒死的,反倒像是淬死。」
猝死,这个名词风涤尘已经不晓得从多少大夫口中听过了,他不耐烦地纠正老头儿,「我确定她是中毒。」
「哦?」老头儿搔了搔头。「我还没见过哪个中毒的人死得这么好看过,照理来说中毒之人必定脸色酱紫,七孔流血,她中的是什么毒?」
「我不知道!」风涤尘真讨厌这个烦人的老头儿。
「那么她什么时候中毒的?」老头儿追根究底地问道。
「两天前。倘若你救不了她就别问了,我还要带她去找其他大夫。」
「两天前……两天前……」老头儿反覆地沉吟,「不可能,两天前她就这副模样?还是之前还有气息?」
风涤尘眼中亮起一丝希望。「她两天前就这副模样了,大夫,你有办法救她?」
老头儿仍然摇着头。「我没法子,但是她的尸体经过两天还没变黑,这点我实在想不通。人死怎么可能不腐呢?除非……」
「除非怎样?」他心急地问道。
「除非她没死。」老头儿下了一个结论。
聪明!曲水楼在心底为这个老头儿喝采。
风涤尘总算听到一个大夫说她没死。「那我们该怎么救她?」
「这也不可能……没有脉象的人活不了……」老头儿又陷入沉思。「对了!」他一击掌。「这位姑娘虽然已经没气息、没脉象、没体温,但还有一项可以确知她是否真的死了,如果还活着的人,这一项一定假不了。」
「什么方法?」风涤尘喜出望外地问道。只要能证明曲水楼没死,要他办什么事、怎么办都行。
「摸她的会阴穴,倘若尚有余温就表示她没死。」
摸她的会阴穴?!曲水楼给吓坏了,不行!绝对不行,刚还说他聪明呢!这个死老头在胡说些什么东西!那是她最私密的地方,谁都不能碰的。
风涤尘赧红了脸。「只有这个法子可行?」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老头儿点点头。
教他做什么事都没关系,但此事关系着曲水楼的名节,风涤尘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老头儿瞅着他。「如果你不敢动手也没关系,那就要老朽亲自动手喽!反正我一生也医治过不少女子,我……」
「我来!」风涤尘实在忍受不了其他人碰她的想法。他已经打定主意非曲水楼不娶了,就算她有所损失,也是损失在自己的夫婿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