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觉的回答是冷的:“不适合人住。”
“你这样说话,难道不怕我伤心?”
“你的心是积淀千年的冰雪,没有人有能耐影响你的心绪。”
对方有一阵短暂的沉默,似乎在思考什么,而很快,他若有似无地传来了一句:“你并不了解我。”
“没人了解得了你。”同他说话,丛觉总会觉得疲惫,“你根本不想让任何人窥测你的内心,你把自己锁住了。”
“那么,我是无可救药了吗?”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树叶沙沙作响,没有了对方的声音,空气中只余留风的气息。丛觉知道他不会再开口了,“神出鬼没”这四个字用来形容他很合适。
目光望向远处——月如西呢?什么时候洗好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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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这么晚把我叫出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透过清冷的月光,丛生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这女人,八成又想干什么不好的事了。
“月色很美。”月如西仰头望月,答非所问,“从小我就喜欢月儿,它让我的心平静,每当我有什么快乐的事情或不快乐的事情,我都会告诉它,它知道我所有的心事。”
“无聊!”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丛生呵欠连连,“我对月亮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别那么想不开和我讨论月亮。”
月如西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拍拍他的脑袋。“果然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一点也不懂得什么叫情调。”
“得了!”他跳开一大步,不服地抗议:“你拉丛觉那小子出来试试,他也一定会说无聊的。”
“你这么了解他?”她眯起了眼,美艳的脸蛋凑到了他的面前。
“那当然!我好歹也认识了他五年,我好歹也是他的小叔,我好歹——”
“停!”她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脸上的笑意深了,“不要再好歹了,我要听的可不是你的吹嘘,我想知道他的事情,你把你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我吧。”说完,她放开了手。
“你叫我出来就是这个目的?”丛生的脸一下子阴了。
月如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反问他:“你说你了解他不是吹的吧?”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丛生恼了。
“那么,就用实际行动来表明你自己是什么人吧。”她拉他一同坐下,“首先就从他的祖宗八代开始说吧,对了,你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于是,丛生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吹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是这样的啊!”她恍然大悟。
“本来就是这样。”好困哦,他的眼皮都快盖下来了。
“很精采嘛!”
“笨蛋,是痛苦。”含含糊糊地说着,他支撑不住地趴到了她的腿上。
可是她好像还毫无睡意的样子。“丛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月如西吗?”
“因为你喜欢月——呼——”是本能促使他开口,天可怜见,他真的困死了,“别、别吵我睡……”细若蚊鸣的声音。
“其实,我不叫月如西的,爹娘给我取的名字是若语,凌若语。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身分,不喜欢爹娘给予我的一切。姐姐的人生是爹娘一手安排的,我不希望像姐姐那样,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来安排,所以我不是凌若语,我是月如西。”轻轻地拍打着丛生的背,她哄着他入睡。知道他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但那又何妨呢,她只是想倾诉罢了,有些话说出来就好。
夜已深。
“还不睡?”丛觉走到了她的面前,这么晚了,他也没睡着。“再过半个时辰,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你想在这儿坐一夜?”
“啊,不是。”她也有些困了,“我是在等你,是你太迟出现,让我没办法回房睡觉的。”慵懒的语调,听不出她是真困还是假困。
“等我?”他有些意外。
“是啊,等你来把这个小鬼抱走。”月如西指指趴在她腿上呼呼大睡的丛生,“你不会以为我抱得动他吧?”
“你知道我会现身?”
“我们在这边高谈阔论,听力高强的你,能睡着那可是件怪事。”她一副“你别把我当傻子”的样子,笑得很有自信,“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舍不得把我们丢在这边的。”
他俯身,抱起了熟睡的丛生转身便走,不去管她。也许是被她说中心事,恼了。月如西也不再多留,拍拍屁股起身跟着他进屋子,看着他把丛生小心地放到床上,并为他盖好被子。
丛觉是一个细心而温柔的男人。她想着。
“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回头见她待在原地没有离开,他皱眉问道。
“就想看看你。”她淡笑。
“去睡觉。”三个字,表示了他的不耐。
“你抱一下我,好不好?”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
“你可以抱丛生,为什么不愿意抱我呢?我不比他重多少,也不比他丑,你为什么就对我不屑一顾?我只是希望你抱我一下,你抱我一下,我就走。”
“别闹了!”丛觉益发不耐烦,有了怒意,“不要得寸进尺,我对你没有兴趣。”
没有兴趣吗?她敛去了笑意,默然地低下头,不说话也不离去,只是定定地站着。她是存心与他杠上了。
“你是要我打昏你吗?”
“也好。”她静静的,“至少,你打昏了我,就不得不抱我回房。”
该死的!他为她荒谬的想法气结。这女人非要惹他吗?
她垂眸,不动。
像是过了许久,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熟稔的气息让她再一次展开了笑容。呵,他终究还是退让了啊!不是得胜的喜悦,而是由衷的高兴,毕竟他主动抱了她。
“这样可以了吗?”他冷冷地问。
“谢谢你,觉。”轻轻地说完,月如西轻轻地推开他,离去了。
她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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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氏布行,江南巨富。”托着腮,挑着灯心,月如西喃喃自语,“有钱人就是这么荒淫无道的吗?”她没有想到丛觉、丛生家那么有钱。哦,不!那不再是他们的家了,那只是一个曾经束缚过他们的地狱。
算起来,丛觉是丛家的长孙,将来是要继承丛家的一切财富的,可是他却成了杀手,仅仅是因为他天生的银发。银发不美吗?她爱那银泽,但刻板无情的丛家长者却把他当成怪物,锁进了一个荒凉的院落,在那里,他孤独地过了十年,十年非人的待遇。
“真可笑,只为那发色,他便失去继承的资格,也被剥夺了光明正大做人的权利。”她为他不平,为他心痛。
后来,他终于逃出那个人间地狱,他怎么逃出的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对那个家而言,他的失踪是一种解脱吧,没有人找过他,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死了。而他当然没死,并且在十年以后成了令恶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鬼剑丛觉。十年中,他在哪里、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她想知道,却也清楚,除非问他本人,否则她不可能得到答案。
离家十年,丛觉回到了丛家,他只是想看看那个家成了什么样子,结果他只感觉更加失望。
没有人知道他回来,除了一个七岁的男孩,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奄奄一息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