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蓉并不饿,但却觉得空虚,她感激的说了声谢谢,一口气喝掉大半杯。
「你当初真不该把欧巴桑辞掉,没吃没喝就算了,真的有事,家里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她放下空杯,虚弱的说:「留著做什么,打我们小报告吗?结婚到现在你也没在家里吃过一顿饭,又三天两头夜不归营。我已经厌烦了一堆三姑六婆成天对我耳提面命。」
杜洛捷沉默了一会,因为生病的关系,她话中原本该有的尖锐都没了,反倒像无可奈何的埋怨……
「能走了吗?」他的声音不由自主放轻几分。「你的外套放哪里?」
远蓉没有吭声,迳自站起来走向衣橱,却没有力气把外套从衣架上扯下。杜洛捷走了过来,一语不发的拿下外套,动作轻柔的替她套上。
远蓉任由他搂著自己走出门外,突然觉得有个结实的肩膀可以依靠真好!
☆
第二天早上,就在远蓉准备上班时,却看见杜洛捷衣著整齐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
家里的报纸早就被她停掉了,难道他这么早就出去买回来了?昨天晚上他一定没怎么睡,就算她发烧发得迷迷糊糊也察觉到他进来好几回--喂她喝水、吃药、还替她擦了汗。
站在原地,她踌躇著不知如何开口。他们一向见面就针锋相对,对於温情与友善,竟是咫尺天涯的陌生。
杜洛捷从报纸上抬起头来,发现杵在客厅入口的朱远蓉,皱一下眉头。「要去上班啊?怎么不多休息一天?」
这个提议实在太诱惑人了,但最好还是不要……杜洛捷也许习惯对每个女人施展他的柔情,但这一病才让远蓉发现,她已经缺乏关爱很久了,对这方面的抵抗力太过软弱。
「休息是一件奢侈的事,」远蓉用浓重的鼻音回答:「我们那是间小公司,每一个螺丝钉都很重要。」
杜洛捷笑一笑,居然没再劝阻她。「既然如此,自己注意身体……我等一下去公司,要不要我顺便送你?」
「不必了,这里交通不方便,晚上回家麻烦,还是我自己开车去好了。」她咬著唇,迟疑半晌……「昨天晚上谢谢你,实在……太麻烦你了……」
「也没什么好谢的,」杜洛捷埋首报纸中连头都没有抬。「本就是我该尽的『责任』不是吗?」
远蓉的心情一下子冷却下来。
「我懂了,」她轻轻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
接下来几天,远蓉都没有再碰到杜洛捷。他不但没有回家,甚至连一通问候的电话也不曾打过。
日子恢复了常态,上班、下班……然后一个人回到清冷的豪宅之中。远蓉突然发现这样的生活有些难捱,因为冥冥中,她竟然已经有了一点期待。
别当傻子了!她提醒自己。对杜洛捷这种人心存期待是最悲惨的事,他不过是在某个时节里,走错了空间,习惯性的放置他的温柔,然后,再习惯性地把它遗忘。
不必放在心上。记住你是朱远蓉,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那是他最痛恨的身分。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己保持忙碌,在公司待到半夜,然后在浑浑噩噩中上床,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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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做菜是寂寞的。远蓉切著洋葱,一面幻想著满屋的笑声与欢乐,但她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至少在这段婚姻中不可能!
杜洛捷不是那种认命的人,他若肯妥协,早在他们第一次在美国被安排见面时,他就不会拒绝这场婚姻了。他有一道坚不可破的防火墙,一旦发现了病毒,就会毫无余地的自动剔除,就此在档案中列管。
远蓉一直觉得自己有些怕他,像现在这样的「太平盛世」,总有一点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诡谲的叫人心惊。
她心不在焉的起油锅,丢下洋葱,冷不防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好香喔!煮什么这么香?」
锅中起一阵油爆,远蓉吓得跳开,惊魂未定的问道:「你怎么会在家?」
杜洛捷带著笑意走到桌边,低头看著桌上已完成的几样菜。「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就问我这个问题?这也算是我家吧!你请客吗?煮这么多菜……」
「没有……」她慌张的、好像做了亏心事般的解释。「还不是洁聆下午拉了我跟去超市,她买了一车,结果我不知不觉也抓了一堆……我没看到你的车?」
他的笑意更深,迳自在桌边坐下。「公司的司机送我回来的,我下午才从大陆回来,几天几夜没命的赶,觉都没好睡,受不了,叫他们直接送我回来。你没客人,我却不请自来,欢迎吗?」
原来他去了大陆,怪不得好几天没看到人……话说回来,就算他在台湾,不也常常不见踪影?
「当然……请便。」她想起锅中的洋葱,急忙回头翻炒,一边拿起牛肉放入锅中……不一会,一盘热腾腾的黑胡椒牛柳起了锅,放在一个银白色的圆盘中。
远蓉把菜端到桌上,带点歉意的说:「洋葱炒焦了,将就一点。」
「别闹了……」杜洛捷已经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我平常不是在公司吃便当,就是一些无聊的要命的应酬,能在家里吃顿家常菜,实在是太幸福了!」
讲得好听,你还常和一些女明星去吃烛光晚餐呢!远蓉没有说出来,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乎。於是她脱下围裙,跟著坐了下来。
「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做菜,看你姊姊跟你妈那种娇滴滴的模样,我以为你也是从不自己动手的……嗯,真的满好吃的。」
相较於杜洛捷的狼吞虎咽,远蓉只是稍微动了动筷子,每样菜都尝一点。这时候看到这么一桌菜,她竟然有一点感伤。
「这不算什么,以前在美国时,一遇到聚会,大家就指定我开伙。那时,一弄就是一、二十人份……」
「现在为什么不煮了?」
远蓉笑一笑,带点无奈。「做菜就跟办服装秀一样。伸展台前三分钟的光鲜,后台却是三百个人、三千分钟的前置作业。劳心劳力的目的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观众,为了掌声?」没有其他人吃的菜,目的何在……
杜洛捷注意到她话语中的落寞,筷子停了半晌,竟不知如何接口。都是这场该死的婚姻!还有他这个同样该死的,名义上的丈夫。
但……不行!不能心软,一心软,就此功亏一篑了。
於是他话锋一转,轻快的说:「是啊……美国,真是个自由的天堂,你在美国是念什么的?」
远蓉笑了出来。「谈不上念什么!只是去看看玩玩,交了一堆朋友……蓉衣的设计师也是那时候认识的!」想起在纽约的时光,她心情好了一点。「……我们在一间仓库里创业,请了一堆亚裔的员工,我那时候还和一堆朋友去车衣服呢!」
「真的假的?」杜洛捷一脸不相信。
「当然是玩玩的,我做的东西还能看啊?」远蓉神采飞扬、容光焕发,和平时与他针锋相对的冷傲神情截然不同。
「回台湾之后,我告诉他们想代理蓉衣,差点没把他们吓死,做好衣服拚命送来。那时我也不懂什么行销通路,到处碰壁,又狠不下心来say no!还好是来了Rose,她真是了不起……告诉你,我们今年有盈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