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丫鬟正要走,又被陆红杏拉到一旁咬耳朵,“安排那间紧连着我房间的客室,知不知道?”
“好。”这根本毋需特别交代,每回“伯父”来,不都是这么安排的吗?老板娘都不避嫌了,她们这种听令行事的小奴婢当然照办。
“红杏,我刚从书坊一路走进来,发觉书坊似乎比之前我瞧见的还要大上许多。生意更好了?”
“两个月前买下隔壁糕饼铺,扩张‘红杏坊’。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久没回来了。”一百零八天。她有一百零八天没见到他的脸了!
“真是辛苦你了,一个女人家还得撑下这么大的书坊——”
一听他这么说,陆红杏马上就知道他接下来要搂什么话了。唉。
“要是有个男人能帮助你,你就不用这么累,找个好男人嫁了吧。”陆红杏干脆替他接续。
“你也这样想,对不对?”
“不,是你每次都要在我耳边念,我都会背了。”像个操心女儿嫁不掉的爹亲。哼。
“我念了这么多回,你没有听进去半次。”
“伯父,我是寡妇,我嫁过人了,结果呢?我的下场你瞧得最清楚,你认为我会稀罕嫁不嫁人吗?”陆红杏双臂一摊,态度吊儿郎当。
“这次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人嫁,不同于上次。”上回是被逼,嫁了一个……但现在她孑然一身,条件又好,不会再陷入那样的窘境里。
“没人要娶我呀。”
“你那么美丽,怎么会没人要娶呢?”范寒江当她在自谦。
“我克夫嘛。”
“你根本就不信这种事,别拿来当搪塞。”
“但是大家都信呀,所以没人敢娶我。”
“不是听说有不少人在追求你吗?”
“你也听见过?”她以为他远在银鸢城,对于她的消息都一无所知,那……她可以当成他是关心她吗?
“回铜鸩城就能听到。”
虽然听到的都是对陆红杏的攻击及难听话,不过他不以为意,因为他明白陆红杏的为人,知道她不是众人私语暗骂的下贱女人,“红杏,你还当我是你伯父吗?”
“是不太想啦……”陆红杏含糊嘀咕,近乎蠕唇的无语。她多希望有朝一日,能大大方方喊出他的名字,而不是苍老及疏远的“伯父”。
总有股错觉,每叫一次“伯父”,两人的距离就拉远好几寸……她不喜欢。
“进贤一过世,你与范家的关系就断得干净,我也曾迟疑还该不该以伯父自居,你若不当我是长辈也无妨,但当我是朋友吧,朋友给你一句劝,你听不听?”
陆红杏抬头,“什么劝?”
范寒江收起笑,认真端坐,看着她时,神色严谨,仿佛在说着多重大的事情那般。
“西街大宅的董员外,他有妻妾了,你别挑他。”
董员外都可以当她爹了好不好!陆红杏感觉脑门被砸了一块重石,一股疼痛砸得她措手不及,
“虽说你就算嫁进董府,也不会被那些妻妾欺负,反倒是你会去欺负她们,不过几年前我进董府去为董夫人把过脉,外人都知道她温柔听话,任凭丈夫一房一房地纳进新妾,可是她的心神状况已经非常不好,我开过几帖药给她,但后来董府也没再找我去诊治,她一定更严重了,你若嫁进去,万一跑去欺负董夫人,她发起狂来,拿刀杀人也不意外。”
范寒江明白陆红杏的个性,她不是软柿,不容人将她捏扁搓圆,将她放在一群女人堆里,她不会是楚楚可怜的小羊,而是会扑咬其他羊儿的狼,她的强势会让她在众人间异常突出,崭露头角,却也会让她深陷危险。
“我根本不可能挑董员外呀!”还有,干嘛说得她像个坏女人,专门扮演书上欺陵无辜女角儿的恶小妾呀——虽然她觉得自己在妻妻妾妾群里,绝对也会是这种角色啦。
“那就好,还有南街小巷的布坊老板,虽说这是私事,不过仍是要告诉你——”范寒江放轻声音,毕竟是违背医德,将病患求诊的私密说予他人听,不过他不能眼睁睁见陆红杏被蒙在鼓里,这攸关一个姑娘家一生幸福。
“他不举,你嫁他不好。”
正在喝茶的陆红杏差点被茶水梗死,一命呜呼。
“咳,他也找你诊治过?”陆红杏拍着胸口,顺了气才开口问。
“嗯。”
“你……没有替他治好?”
“治不好。”他说得很理所当然,一点也没有汗颜自己的学艺不精。
“那真可怜。他还没成亲哩。”难怪好几回在量身订做衣裳时,布坊老板总是好规矩,不像另一家的布坊,量个身嘛,暗地里不知道偷吃了多少嫩豆腐。原来他有这种困扰,那以后可以更放心找他,反正他不会有邪念。
“至于酒楼掌柜——”
“他有什么隐疾?”陆红杏很好奇地探问。
“是没有。”范寒江见她特别追问关于酒楼掌柜的事,心里猜测,“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你。”
陆红杏撅嘴咕哝,简单四个字让向来作风大胆的她就是无法说出口,只能明着暗着想点醒范寒江,但他还是不懂。
“红杏?”她觉得跟他这么一个大男人谈这种事很尴尬,所以才只敢碎碎嘀咕?
“不,我不喜欢他,非常肯定,不喜欢。”她不是矫揉造作的女孩,喜欢就是喜欢,不要就是不要,没有模棱两可的中间地带。
“那真可惜。要不然……下回我介绍曲府总管给你?他人不错,应该会是个宠妻宠儿的好相公。”虽然老是被主子抽鞭子,但他真的是个好人。
“那么你别忘了诚实告诉人家,我会克夫,是个不祥的女人,而且我还嫁过人,夫君一死就被人扫地出门,然后连娘家都不要,目前正靠着美色在经营租书坊,偶尔遇到老色鬼想摸手背两把,我也不会反对,时常在大街上与有妇之夫打情骂俏,无视别人家的妻妾心情及旁人目光,若他觉得我好,你就将我介绍给他吧。”陆红杏说得冷嘲——当然不是在嘲弄范寒江,她才舍不得,只是拿自个儿的臭名当玩笑话。这几句话说给人听,寻常男人还怕不会退避三舍吗?反而会靠过来的,全是想玩玩而已的烂人,她陆红杏也不会太客气,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红杏,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
“可是其他人都不知道呀。”
既然知道她是好姑娘,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她都已经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饥渴,每回见面,衣裳拉得比一回更低,只差没干脆脱掉肚兜,拿条披帛将自己缠成妖媚赠礼送给他,他却只全问她冷不冷!
“我会仔仔细细向曲府总管解释关于你的一切,他若听罢,定是同情心疼大于任何误解。”
“再说啦。”
她现在只想沮丧地缩在墙角画圈圈。
“倘若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也很好,那倒也不一定非要嫁人,比起那时罗敷有夫,此时的你显得快乐许多,笑容也变多了。”
“那是因为你来,我才快乐的;因为你来,我才笑的……”陆红杏又压低脑袋在自言自语。
她会为自己而开心,但是他来,她的开心会加倍;她也会为自己而喜悦,但他来,她的喜悦会无限制上升;她会对自己好,却会为他一句“好好照顾自己”,而对自己更好更好。
从她还是别人的媳妇儿时,就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