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守正朝他点点头,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阿正!」是许爱琳。
拉下帘幕,许爱琳坐在病床边,脸上的表情既忧又喜。
方守正技巧性地移动着冰袋,避免直视许爱琳的目光。
「小云没事了,她的男友……前男友吕彦凯也被警方拘留,等候侦执,阿正,真的很谢谢你!」出于感激,许爱琳把手放到方守正的手背上。
方守正那少年般的手指蓦地抽动一下,显示他的心虚和不安。
「这没什么。」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许爱琳那属于女人、细瘦骨感的手慢慢顺着方守正的手背攀了上去,一直摸到手腕。
方守正吓了一跳,连忙抽回,以前她从来没有这么主动的亲近他,最多握握手就很了不起了。
「你真是个特别的人,阿正。」被方守正这么明显地拒绝过后,许爱琳不但没有生气,还缓了缓语气说:「有时你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让我觉得不耐烦,有时你又像个成年人,比任何人都有男子气慨。」
「听起来不太像是恭维。」
「恭维?不,这是事实,现在肯为老婆挥拳的男人已经很少了,何况是为女朋友的家人挥拳,大多数的男人都只敢对自己的老婆或女友挥拳。」许爱琳倾身向前,上了蜜色亮彩的红唇贴近方守正的脸颊。
不知是因为伤在唇上或是她本来就没这个打算,总之吻是轻轻落在脸颊的。「谢谢你!」
看到许爱琳诚恳、感激的表情,本来徘徊在嘴边险险出口的「分手」二字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方守正尴尬地摸摸头,对自己的嫌恶又更加深了一层。
许爱琳离开的时候,方守正特别要求她将帘幔维持现状,不要拉开。等到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方守正才痛恶地把枕头猛往脸上塞。
「可恶啊!为什么说不出口,花心、懦夫、没节操的混帐!」他不断地低声痛骂自己。
刷的一声,帘幔开了。
林羿翔站在他面前,手上还抱着一束白色百合花。
「阿正,你在做什么?」面对方守正几近于自虐的异常举止,总明如他也猜不出方守正心里在想什么。
「你最好不要知道。」方守正垮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躺了下来,把枕头抱在怀里。
「这个季节买不到白色荷花。」林羿翔把百合放在他的身旁,「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放心多了。」
有帘幕遮着,林羿翔的动作可以保持隐密而不张扬。
他低下身,嘴唇靠在方守正的颊边欲吻,却在极近之处停顿下来,「你脸上有口红印。」
不会吧?方守正紧张得猛抓脸颊,白晰的肌肤被摩擦得发红。
「我开玩笑的。」林羿翔轻轻地说,径自直起上身,没有继续轻吻的动作。方守正的脸上的确没有口红印,却有一股淡维的香水味,显然刚刚才和某个女人有过亲密接触。
「这一点都不好笑。」方守正皱起眉头。
「对不起,看你这么没有防备的模样,忍不住想逗逗你。」他拨了拨方守正的头发,心里百味杂陈,同时隐藏在本性中的狡诈和残酷又在发芽滋长。
现在还是先让阿正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我和医生讨论过了,你的伤势目前看来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得住院观察一两个礼拜比较保险,别担心,我下了班就遇来陪你,你不会无聊的。」
「住院?不行啊!」方守正把头摇得像快掉下来似的。「我失业了,又没有存款……」
林羿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愕然,随即轻笑了起来。「哈……」
「有什么好笑的?」方守正的眉皱得更紧了,语气中多了些懊恼。
「抱甲,可是这实在太好笑了,金钱是你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林羿翔掩了掩嘴,清亮的眼里透出一股飞扬的笑意,「我说过要照顾你的,记得吗?」
林羿翔坐在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方守正也没有丝毫抵抗或排斥之意。「让我好好弥补这八年来的空白,好吗?」
***
住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方守正被移到克林医院的VIP病房继续观察。
这里有电视、冰箱、电话、书桌和舒适的家具,落地窗外正对顶楼花园,墙上还挂著名画『莲花』的复制画,简直就像度假套房。
床边的矮柜上插着一束百合,雪白的花正盛放着。
方守正也换上病服,不安地左右张望。
生平没住过这么大的地方,在翔的家中借宿的那几个晚上,不是失去意识就是忙于别的事,都不能算数……想到这里,方守正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红。
林羿翔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削苹果,每片都保留红色的外皮,切成兔宝宝的模样。
「给今天的英雄。」林羿翔把水果盘端到病床上赞许地说。
「要是被打成猪头还能叫英雄的话,我一定是世上最狼狈的英雄了!」方守正有些自嘲地拿起苹果,朝着兔宝宝的屁股上开始啃。
「我见过那个男人,他比你高了半个头,又比你强壮,要向他挥拳真的要一点勇气。」
「别抬豕我,我和智能、仁爱、勇气这几个词都搭不上边,我有的只有不经大脑、只凭直觉的冲劲。」
「直觉?动物对明显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会直觉回避,而不是冲上去狠狠给他几拳。」
「那就是说我连直觉也不具备了!」方守正打趣道。
「我没这么说。」林羿翔拿起另一颗苹果环切削皮,悬在果肉边缘的红色外皮薄透且均匀,宽度一致,「我只是觉得你很勇敢,像个……」
方守正屏息,期待他的下文。
「傻瓜英雄。」果皮成串地掉了下来,被剥了皮的苹果在林翔的手上闪烁着微微的水光。
林羿翔顺手切下一小块,以刀尖送入嘴里。
他的动作竟然让方守正产生奇妙的错觉,他就像只危险的野兽,蓄势待发。
林羿翔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我被某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强押到欧洲去求学;学成后,那个老头也垮了台,我才能回来。」这自然是太过简略的说法。
数年来的菁英教育把他彻底改造为一个冷血、残酷的商业机器,他挣扎过、崩溃过。
尽管感情方面是一片空白,倒也交到了好朋友,最后对曾经软禁过他的江氏展开全面性的报复……
即使如此,林羿翔在心底仍然保留了一份纯真。
「听说带走你的人是你父亲。」
林羿翔放下水果刀,「他不是我的父亲,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别的家人。」
家人……听见这种形容词,方守正心虚地低下头。
一脚穿新鞋一脚穿旧鞋……
他,有这个资格吗?
「你最好看看这份报告。」杨祺鸿没好气地把一叠报告压在林羿翔的桌上。「私人侦探社的调查结果出炉了,方守正这个家伙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林羿翔随手翻了翻,「我只委托他们寻人,哪来这么多无谓的资料?而且他们效率真不是普通的低落,我已经找到人了。」
「是我拜托他们一并调查的,调查事项一多就没那么迅速了。」杨祺鸿抿了抿嘴唇,「我担心你会受伤。」
「谢谢你的关心,恋爱难免会受伤,不是靠几张调查报告就可以挽救的。」也许他已经受伤了。
「你说的是恋爱,我担心的却是欺瞒、玩弄和背叛。」
「阿正他不会那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