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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守儿!” 

  殷红的血,湿了他的白衣,她的喉问滚烫,眼眶,也烧热着。“知道吗……我不爱你了……早不爱了……”

  白石磬微启着的双唇,急欲开口的言语,失了出路。

  白石磬那双唇曾经吻过她,她甚至还记得那是怎样的滋味,他永远冰冷,不带任何怜惜,漠视她一切想法,只想将她利用殆尽。



  倘若要报复一个爱你的人,最好的方法不啻就是在他面前与别的男子成亲,抑或,当着他的面,死在他眼前。

  延陵冀点醒了她,她是该报复,报复他多年来加诸在她心上的一切桎梏,取回他伤害思果所应付出的代价,她要他也尝尝相同苦楚。他若爱她,那么她就是他唯一的弱点。

  “我不爱你了……早不爱了……”她反覆呢喃着,任呕出的鲜血一回又一回,染红白石磐的衣,染红他的眼。

  他望着她,眼神间,翻覆太多伤痛。

  “不爱你了……”她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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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上了临安城外接应的马车,仓忙迅速地往北直上。

  路途多少熟悉风景,她的眼睁着合着,反反覆覆间望不了太多,只能依稀感觉到,是当年随他北上的那条路。

  途过平江城,他们没有歇息,她望着平江城开得灿然的桃花,而后自花坞前过。马蹄声睦畦响着,车轮不断转着,辗过一地碎落花办,在月色里仓促急行。

  白石磐咳着,双手紧紧环住思守,贴着她掌的手心,不断灌注真气,狂力倾注,仿佛要将所有生命,灌注予她。

  “没用的。”思守叹息。“事到如今,再怎么做都是多余。”

  “你不可以死,倘若你死,我会要你妹妹为你陪葬。”他的声音中失了冷静,掌中握着的手,渐渐失去温度,思守容颜惨白无血色,脉象也缓了下来。

  突然间,他明白自己即将失去这个女子,他慌乱地更快将真气灌人思守体内,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保住她一丝气息,即便,如此猛烈真气送出将付出自己性命。

  他寻觅许久,踏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才找得她,他绝不允许这个曾经由他生命中飘然远去的女子,再度消失。

  明明,只是个寻常柔弱女子,但,当他触及她眼中不愿滚落的泪水;心头,便激起刨剜般的疼;明明,就是早已空无的一具行尸走肉,但,当她盈盈双眼不再望着他:心头,便涌起难以承受的剧烈打击。

  “延陵冀与你旗鼓相当,你要伤思果儿,是不可能的。”缥缈的眼神游离了,窗外飞逝而过的荒林草叶枯黄,让她怀念起初入宋境所见的那片蓊郁野林。

  她还记得,林间,枝叶扶疏,而后白石磬少年时的身影荡入她回忆中,那双眼,吞没了她所有心思,让她无法自拔。

  “你不可以死。”白石磐握紧了她的手,将她由迷离了的思绪中强拉出来。

  她清醒了一些,目光对上车内一把以白布遮盖的琴。

  “鸣凤琴……你把它带来了……”她的眼,受雾气模糊,那把琴始终是白石磬所重视,无论到何处,他皆携着,难以舍去。

  可笑呵,由始至终,她都妒忌着自己的娘亲,白石磐爱的人并不是她,她只不过是四娘这个名字的替称。

  “弦……修好了吗……”她问。

  “没。”

  “长相守的曲调……我都快忘了……”弦断为何不续?那把,不是他最珍视的琴吗?

  突然,马车停了。月色下,自石磬将思守抱出车外,让她倚于一株树下,也许知晓自己已伤她太多,动作竟是罕见的轻柔。

  她丝毫不挣扎,只是任白石磬摆布。

  白石磬拿下鸣凤琴,掀去白布。遮盖琴身的白锦有些脏了,是思守离去以后,鲜少弄琴所致。“你不能忘,这首曲子,你绝不能忘。”

  她没发现,他这曲,只弹于她听。她由崖上跃下那刻,琴音,便深锁了。

  白石磬置琴于膝,十指上抚,一曲长相守回荡于荒芜野地间。断了的弦无法再修,空碎的音调残缺不全,声声情残,无法再全。

  她双眼缓缓合上。“我不想听……”

  长相守,不过是个难以实现的空想,琴音听入了耳,痛楚加剧着。

  “我不想听……”天与地旋着,将她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她明白她陷人沉眠。失去了睁眼的力气,思守柔柔软软的声音逐渐小了,终于隐于风中。

  这曲子太过奢求了,他们怎可能长相守?怎可能直至白头?

  她将完完全全地将他抛下,胸口不再因他身影的盘踞而疼痛难捱,她将永永远远将他忘记,泪水不再因他无情折磨而潸然坠落。

  倘若有缘,就来生再见吧!

  愿她不再是他的血亲,愿他卸下心中仇恨,愿她得以忘却一切苦痛,以她的情意,丰盈他荒芜的心。

  “我这曲,只弹予你听闻。”白石磐不曾停下琴音,他将一切无法说出口的言语,付诸琴音。

  思守搁在裙上的手缓缓滑落,气息止了,听不见白石磐最后那句话。

  她的身躯,在风里渐化冰冷,惨白的面容与苍白的唇瓣,平静得犹若从米没有爱恨、犹若这些年里从来没有什么,伤她甚深。

  她的手碰到沙地那刻,琴音骤止。

  白石磬赤红双目,凝视她温婉面容。

  少爷……

  他记起她仅有过的一次笑容,也是在这野地,她笑靥灿若桃红,羞怯地唤着他。

  我名叫宁儿。

  我想一生一世守着你……真的……真的……胸口狠狠揪起,喉间腥热上涌,他五脏六腑忽受剧痛侵袭,一口鲜血喷出,溅于鸣凤琴上。

  耳际,忽传来四娘的话语——

  相守之意你可懂?

  那声听似斥责,说着他不懂珍惜,任挚爱自眼前逝去。

  单掌一翻,倏地,他震碎这张百年古琴。

  风烟中,四碎的梧桐琴木飞散弥漫,琴弦皆断,再无法全。

  四娘是他这生敬仰之人,她留下这琴,是想教他何为情字,然而,唯一能给予他爱之人,已经香消玉殒。他要这琴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守儿——”他摇晃着她。

  山野林间,他咆哮呐喊,声嘶力竭,空荡林问回音不见,所有声响皆被黑夜吞噬,徒留一地痛彻心扉,无人可见,无人听闻。

  “守儿——”他紧紧将她纳入怀中。

  她的双眼闭着,再无法给予他任何回应。

  你可懂、可懂……可懂厮守之意……

  四娘的声音,听似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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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着她的尸首,他直入中都,血洗金人宫殿。一双血红的眼疯了似的,再看不见其他。她因金人而命归黄泉,他便要这些人全数陪葬。

  银剑之下,血流成河,但他冰冷的眸漠视着,犹如地府来的夜叉,俊美鬼魅的容颜勾夺所有人的魂魄,让金人成冢,以祭她灵。

  回至瞿罗山庄,山庄门口,小关急切迎来。“少爷!”

  “闪开!”他紧抱着思守,沿长廊而入,回至厢膀,将自己与思守深锁其中。

  房内,她所绣的魔陀花折叠整齐地置于桌上。

  那日他接到延陵冀来信,心中欣喜若狂,快马加鞭先下江南,没有任何耽搁,然见着她的第一眼,却是她凤冠霞帔嫁为他人妇的模样。

  望着她不会再醒的容颜,白石磬喃念着:“该怎么……我该怎么才能让你明白……”他这生,被剥夺了太多,连如何爱人,也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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