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果儿……”那道熟悉的铁门前,思守以颤抖的声音唤着妹妹的名字。
深锁的铁门丌启了,她颠簸地跌了一步,踉舱入了充满霉味与湿气的牢房中。只是,却见着日思夜想的妹妹蜷曲身子,躲在两片石墙交接的小小们落,满身污秽、动也不动,只是用恶狠的目光盯着她。
思果身上所穿的衣衫是当年破庙别离时那件,但破烂的衣裳已无法蔽体,借着小关于上火把微弱的光芒,她瞧见妹妹身上新旧交杂、伤痕累累的鞭笞痕迹。
“思果儿……”她困难地往妹妹走去,红着双目,紧紧地抱住了她。
怀中的思果不停挣扎着,经年累月受虐的恐惧让她狠狠咬上了思守的肩,思守哽咽得几乎窒息,感觉肩上的齿陷进肉里,让血溢了出来。
她能感受到妹妹长期受人凌虐下的错乱与害怕,她轻轻拍着妹妹的背,柔声道着:“思果儿不怕……姐姐来了……姐姐要带思果儿走……不让任何人再伤思果儿一分一毫了……”
肩上深陷的齿,因她的柔声慰借,而缓缓地松懈力道。
恩守摸着妹妹纠结凌乱的发,哽咽着:“思果儿……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太晚来找你了……一切都是姐姐的错……”
思果不语,只是缄默。她长期处于幽暗中,无法适应火光的眼看不清来人,混乱的脑子紧绷而无法辨别思守的碰触,只能感觉这人并无恶意,于是,她稍稍平静了。
忽尔,台阶上传来了脚步声,思守听见后紧张地抱住妹妹,连连往后缩去。
小关神色顿时化为惨白。
“谁说你可以进地牢?”白石磐一身的白,站在开启的铁门处。他脸色晦暗无光,黑眸内不知名的情绪翻腾着。
“放了我们……我求你放了我们……”她的心早已伤痕累累,再也无法承受一丝打击。思果是她最重要的妹妹,她因没能护好思果,而深深自责着。
白石磬来到她身前,猛地扳开她紧紧抱着思果的手,将她拉起来。
“不要,放开我!”思守凄厉地喊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原本瑟缩墙角的思果突然扑了起来,狠狠咬住自石磐的手臂。
白石磬双眉一拧,手一挥,将思果震了出去。
思果侧身撞上了墙,吭也没吭,软倒掉落地面。
“思果儿——”思守大惊,急欲挣脱白石磐回到妹妹身旁,然而,白石磬却不允。
“为什么?”他冷然的声音在地牢内响起。“因为,我爱上了你。”
他举起脚,白靴踏在思果软软的身躯上。
“不——”
思守奋力推着他,要离开他,他眼神一黯,于是松手。
过大的力道让思守跌撞泥泞地面,她突然眼前一黑,感到腹痛如绞,咬着牙,闷哼了声。
微弱火光下,她的腿问流下一阵湿滑黏腻的灼热液体,殷红色泽染湿白裙,她紧咬着唇,疼痛排山倒海而来,接着,她失去意识,陷入朦胧不清的黑暗中。
“守儿——”
昏迷前,她似乎听见,白石磐低声唤着她名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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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小产了……血若再不止,性命恐怕不保……”
她几回梦中转醒,听见的都是庄里大夫的这句话。
“她若醒不来,我会要你们陪葬。”
“少爷,小关知错了……”
而后,白石磐狠绝无情的声音响起,还有桃花林内小关受鞭刑的惨叫声。
朦胧间,她似乎看见了娘的身影,娘浅浅地朝她笑着。
“娘……”她伸手,想抓住娘亲衣袖,然而一阵琴声响起,倏地震回她的心神。
她睁开眼,下腹的疼痛未曾停止。空荡的房内没有人,鸣凤琴安好置于琴桌之上,无人抚动。
谁……弹了琴……
或是那琴音早已深入她骨血……奈何桥上……她才听见……
下了床,开启门,她蹒跚走着,一步一步,行得困难。途中,灰衣仆人见着了她,惊讶得连礼也未行,大声喊着:“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人便朝厅里奔去。
春即至了吧!
行至悬崖边,她低头往下,又见魔陀花开得灿然。那妖异诡谲的红勾引她所有心思,让她唇际泛起笑意。
她这生是个错误。由相家至平江城,由平江城至瞿罗山庄,她无法挣扎,只能任波澜汹涌的命运推着她往前走。
忽尔,天际下起绵绵细雨。是春雨吧!雨中有着生机即将蓬勃的味道。
她抚着下腹,想及无缘相见的孩儿。远方山峦层层叠叠,云烟缥缈,山崖之下烟云缭绕,雾气朦胧。
生在崖边的魔陀花在风雨间摇曳,似向她招手,要她别再挣扎。
倘若消失,白石磐用来威胁她的思果儿无了用处,应该会被放了吧!她们都是四娘所出,白石磬敬爱着她们的娘亲,定不会痛下杀手。
绣花鞋停在悬崖边缘,她的脑中嗡嗡然。
初识的那个野林,是不是在这悬崖底下呢?她好想回去,好想重见那年白石磬纯粹而惑人的邃黑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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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闻思守醒了,他由大厅奔回桃坞,仓皇地,只想确认她目前情况。
脑海中,浮现在瞿罗山庄数十年的大夫,把完思守脉络后忧心的话语“夫人的命怕是挽不回了……一尸两命……无法可救……”
他没有多想,立刻进入内堂,然而,却在桃坞人口处,见着了她的身影。
她,素白的单衣裹覆于身,就站在悬崖边。他晓得她又在看那些魔陀花了,只是她的唇际泛着笑,无来由地,冷直窜到他的心底。
他从来都不会想及其余人处境如何,想得到的,他便会不惜代价掠夺到手。
待他回过神,才知私欲害得她伤痕累累,她的亲人、她的妹妹,甚至她未出世的孩儿,皆因他仇恨蒙蔽的心,非死即伤。
但她的一切本是他的,她该死的只能是他脚下沙尘,为何,她总拼了命地抗拒他,即便在他爱上了她以后,那悲伤容颜仍不改沉痛?
“守儿——”他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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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际,似乎传来白石磐愤怒的呐喊。
但她不愿回头,是的,她不该再回头了。
“到此为止了,磐。”轻柔地,她喊出他的名。
白石磐不曾止住步伐,笔直地走往她。“别忘了……”别忘了你是我的人。他本想说出这话,思守却打断他——
“我名为守儿,我想一生一世守着你,真的……真的……”她跨出步伐,轻盈地,犹如生或死从来不是那么可怕。
闭上了眼,往下坠落,风由耳边呼啸而过。
她听见白石磐最后一声的怒吼:“守儿——”
风势强劲,满山烟雨飘摇,岩壁上雨声滴答滴答,掩不去白石磬狂怒嘶吼,掩不去他一声一声的凄烈断肠。
长相守的曲调,幽幽响起。多少年、多少情、多少恨、多少爱,该在此刻灰飞烟火,从此散尽。
她……不再回头了……
崖上,徒剩空荡。
他双目发红,她轻软的语调,狠狠扎入他心坎,他无法动弹。
我名为守儿……我想一生一世守着你……
真的……
真的……
第八章
“守儿走了,她抛下你自己止了,你可知道?”昏暗泥泞的地牢中,白石磐低沉的声音里,深藏着无法显露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