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磐走后,她听得小关对她咬牙切齿道:“别得意,你只是颗棋子,若你不是他的妹妹,你这性命根本无用。”
即便这场婚宴只是个用来杀人的饵,思守也确确实实地与白石磬完婚,是白石磬的妻了。她妒忌思守,万分妒忌。
思守听了,然而以往本会扎心的言语,此刻再也无关痛痒。“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我不会再有用了。”她如今在意的,是白石磬了确心愿后的那抹淡然。
白石磬离去的身影,背上有着几处鲜红血渍。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呢?思守不断想着。然而,她却也发笑,怎么在他伤她这么多后,她的一颗心,仍只为他而起伏忐忑。
说不爱,哪能不爱?即便是血脉相连、即便是乱伦罪孽,多年的牵绊令她朝思暮想,她如何能忘却白石磬容颜。
悖德的枷锁与白石磬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似爱而否、似恨而非,掺杂交错紧紧束缚住她,怕是得以削以刨,才能把这份情感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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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凤琴琴音流泄,他在他房里,她在她房里,隔着一堵墙,共同聆听那首悠悠扬扬的铮纵曲音。
突然,她想起了。娘亲为她取名思守,也是借此曲之意而来。长相守……此曲名为长相守,是娘最爱的曲子。
“你以后也该守着谁,就如同你爹守着我,守着你们一样。”
她想起那片无垠大漠,想起旷远蓝天,想起爹和娘相依偎许下的承诺。
“长生天在上,我与你永不分离——”爹说着,娘浅笑。
忽尔,隔室琴音骤乱,而后一室悄然。思守静静听着,不敢妄动,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邻室没有半点声响,她觉得有些不对,这才踏着碎步,缓缓往白石磐的房移去。
“少爷……”她在门外,轻声问着。
“少爷……”第二声,白石磐仍不答。
木门开启的声音,在沁凉如水的宁静夜里,显得刺耳非常。明知不该如此莽撞闻人,然而她就是无法阻止自己。
门内,灯火全熄,月色由窗纸透进,光芒触不到的暗处,白石磬那抹身影静坐着。
“少爷……”她发现了白石磬。
琴桌上,鸣凤琴搁着,琴上七弦断了一弦。
“出去!”他道。
“你受伤了?”这么久的相处,她轻易便察觉他语气的不同。
“无须多事!”白石磬咳了一声,喷出口血。
她走至桌边,借着些微月光点燃烛火,这才发现白石磬脸色惨白得骇人,而那口吐出来的血,如墨色漆黑。
“为什么会这样?”她慌着,虽想关切,却又不敢靠近白石磬身边。
“谁对你施毒?”
“我的亲生父亲!”白石磐缓缓扯开笑。他的容颜依然冷魅,丝毫不见惊慌。
父亲这口针喂有魔陀叶毒。
此毒炼自魔陀花,魔陀花是西域毒花,由上而下分属三种不同毒性。其中花办毒性最浅,提炼后食用,毒素在一年内才会渗透五脏六腑;叶片毒性强,见血即发,除非功力深厚者如他,可以撑上三天。这种花,剧毒无比,虽可由根部炼出解药,但那只可解花瓣之毒,无法解叶毒。
接着,小关叩门入内。“少爷,琐事都安排好了,白石水泱等人也关进地牢。”
“全都退下去。”他不想有人留在身边。
白石磐背过身,染着血的素衣未曾换下,思守望着:心中越揪越紧,无法挪移步伐半分。“中了毒,那会如何?”她的声音颤抖着,习惯性地低下头,掩饰心中的强烈不安。
“我会如何,与你何关。”白石磬声调冷然。
“你会死?”思守猛然扬起垂着的头,发红的眼眶,灼热着。
“我留着这条命,只为见那些人先我入殓。”他转过身,神情丝毫没有改变。“下去,你们两个都下去。”
“我不走!”思守紧握着拳,低声喊着。“我不走!”
小关看了思守一眼,双眸让妒意烧得通红。她从来不敢违背白石磬的命令,因她知道那会有什么下场,然而思守这个女人却比谁都还固执,她的性子令她害怕,她怕思守会早她一步,闯进白石磬紧紧封闭的心扉里。
“退下!”白石磐捣着嘴唇,又咳了声,黑色毒血自他指缝中溢出。
小关困难地点了头,蹒跚着步伐退下。
“你不会死的,一定有方法可以救你的对不?”思守绞着手指,神情局促不安。
“救我?我这么对你,你还想救我?”白石磐不相信。
“会有方法的,你不会死的,那个人是你爹,他是翟罗山庄里的人,那么,瞿罗山庄一定会有解药是不?”思守慌了,一听到白石磬命在旦夕,她就什么都慌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心软,在这当口,她分明该想法子救出妹妹,趁白石磬无法威胁她时,奋力逃出瞿罗山庄。
然而,他死前仍存在的强烈孤寂,却让她怔忡了。
谁让天要她深爱着他,她深爱着他,于是无法任他如此死去。
“魔陀叶毒,无法可救。”思守急迫的神情,令白石磐不解。
“会有的……会有的……你不会死的……”思守红了眼眶。再也落不下泪的干涩朦胧了她的眼,她的鼻头酸着:心痛楚着。
一切纠葛恩怨,在此时已不重要,人之将死,她仿佛也能把之前受过的那些痛楚,一一遗忘。
“我比你还了解这种毒。”当年,四娘为保他周全,就曾反反覆覆教他数十余遍。“魔陀叶毒,无法可解,见血封喉,神仙难救。”
“你不会死的。”
他毫不在意,然而,恩守却扬起殷切的眸,真挚而专注地凝视着他。
此时,他疑惑着。她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为何让他折磨至此,她仍会有如此痴迷的眼神。
他的心,在这时,动摇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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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守取了盆水回来,置于桌上,无法使力的手拧起巾帕,绞了多次,才弄干多余的水,为白石磐拭起身体。
今晨,他开始昏迷,高热不断,烫得骇人,她失了主意,只得试图以一盆又一盆的冰凉清水,降去他的燠热。
小关守在门外,一双风眼不停地往内探去。没有白石磬的命令,她不敢入内,这是瞿罗山庄的规矩,也是她自幼养成的可悲奴性。
思守为白石磐换衣时,由他背后肩胛骨处取出了三根细小的银针,她仔细地以布包裹,猜测这就是令白石磬昏迷不醒的原因。
一物克一物,这是古往今来的定律,她不信没有方法可救白石磐。
白石磬悠悠睁开双眸,然而,一发觉是她,那双深沉的眸子,随即缓缓羽上。
“白费工夫。”他道。
“无论如何,我会守着你。”她将白巾覆上他的额。
几番昏昏醒醒,睁眼之际,她一定在他身旁,白石磬无意理会,他知晓自己这条命朝不保夕,但她为何如此心急、如此执意要挽回他的性命?
“无论如何,我会守着你。”她喃念着,彻夜未眠的双眼布满红丝。
日渐西沉,白石磬转醒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乎完全陷入昏迷,她紧张地不停换水,却也无法阻止他性命一点一滴的流逝。
“冷静,冷静一点,爹和娘都夸你聪明,你会想到办法的……”思守自言自语,拧着白巾的手剧烈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