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拾儿的声音破碎了,颤抖着下成话语。
「是……他死了……」
「他……死了……」
然后,他哗地大哭了起来,在他胸前哭得像个孩子,浑身颤抖着、哭泣着。那悲苦伤痛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绞痛他的心!
战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抱着他走到破庙深处,静静地拥抱着,任他哭泣。
拾儿哭着,不断不断,泪水在他胸前淹成一片汪洋。那泪水如此的炙热,几乎烧痛了他的肌肤。
他的小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裳,紧紧地依偎着他,像是求生之人所攀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全死了……全都死了,善师父、恶师父只教我一年就死了;药王死了;金老头死了,连药儿也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剩下了。他们全都死了,不要我……没有人要我!」
这是他心中真正的悲苦。这一生,似乎从来没有人要过他,他们总是在他身边,然后死去,或者离开。
战王无言,那样的悲苦,说他明白是假的,只是他的心却也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抽痛。
拾儿总是假装得如此骄傲强悍,但事实上他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这一连串的变故连他都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是拾儿。
抵着他哭泣的额,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突然有了冲动,于是他想也不想地开口:「不,你还有我。」
「你?」拾儿哭得一头一脸的泪水,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注视着他。
战王勉强对他微笑,许下承诺:「对,你还有我,如果你愿意,这一生我们都会在一起。」
拾儿愣住了!这家伙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吧?
但是其实战王明白。
他明白自己多了一个兄弟,前所未有的兄弟。
只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这兄弟抱起来特别的柔软、特别的……温柔?
大概……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抱过这种年纪的少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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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狂三死了,但这消息绝不能让风步云知晓。
忍着伤痛,药儿再度到牢房送饭;这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默契。不但是她跟风步云的,也是她跟普膳房的。
普膳房的总管太监周公公已经习以为常,他满喜欢这个名叫「丝帛」的小宫女,也乐于享受她的陪伴,于是乎公主三天两头的特别饭菜,也就交给「丝帛」去送了,他倒乐得清闲。
只是丝帛这丫头这两天好似特别的心神不宁?
「丫头,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出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只是听说前两天宫内来了刺客。」
「是啊是啊,几十年没发生过了,不过这也犯不着担心,咱们皇宫的守卫固若金汤,就算有几个刺客也能抓着的,像这次不就杀了一个?」
「那另外的呢?可全都抓着了吗?」
「那倒是没有。听说这次来了不少啊,连右丞相都亲自出马了,他们铁定是来救那个风总捕头的……唉……」
丝帛沉默不语,眼眸黯然。
周公公挽着丝帛的手来到膳房一侧,眼神慈祥。「丝帛丫头,别怪公公多嘴。风总捕头是个大大的好人没错,但……他也是将死之人,妳……可别当了真。」
药儿抬起眼微微一笑。「谢公公疼爱,丝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妳知道就好……」周公公望着她,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自个儿小心点,虽然说咱们宫里人来人去,御膳房的人未必注意到妳这丫头,不过凡事小心为上,晓得么?」
药儿安然点头,心跳却猛然加速。
如果连周公公都看得出来,那御膳房的人真的看不出来吗?
她往牢房出发的时候,心里不停地犯着嘀咕、不停地思索着——看来,她得加快脚步救出步云才行。
只是步云啊……你究竟什么时候才愿意离开这里?
拾儿……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她还好吗?战王是否真的按照承诺好好的照顾她?
药儿不由得停下脚步仰望着清澈的天空。
拾儿,妳会怨我吗?此时此刻的妳,究竟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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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内,战王袒露着胸膛,他的肩背上插着好几根断箭,箭头没入肉中,血迹早已经干了。
「会痛吗?」拾儿咋舌,轻轻压了压那肿胀的伤口。
「不会。」战王安然自得地微笑。「你不用担心。」
「真的不痛?」拾儿好奇地稍稍用力,战王果然还是一脸平静。「你该不会像那个关老爷一样吧?一边刮骨疗伤,一边还可以看什么春秋夏末。」
战王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是说书先生告诉你的?你是不是觉得说书先生说的都是对的?」
「当然啊,知道那么多好听故事的人一定很有学问。」
「可是说书先生说的不一定是对的,而且……说书先生没告诉你『春秋』是一本书吗?」
拾儿的小嘴成了个圆形,做出一脸惊诧的表情。「是唷?」
「春秋是——」
锐利的短刀猛地使劲,那箭头呼地激射而出,破庙原本不怎么牢固的墙壁上立刻多了个小洞。
战王的脸顿时白了。
「痛的话就叫出来,不用忍耐,这里又没别人。」
他可不吭气了,堂堂战王,为了这点小伤叫痛未免太没出息。
已经干涸的血又流出来了,染红了战王宽厚的背。
她知道他以身挡箭才能带着她安然逃出皇宫,这些箭矢要是射在她身上,她的小命大概就完蛋了。
拾儿在伤口上倒些金创药,看着那血缓缓的冒出,喃喃自语似地说道:「这一定痛得要死……」
「还好,习武之人受点小伤不碍事。」战王忍着痛,强笑着安慰他。「你看看我背上,原来就有不少伤口。」
「是满多的。」她轻轻触着他腰间那一道两吋多长的伤疤,看起来像是刀剑所伤。当年这一刀砍下来,必定险些要了他的命吧?
「那是为了夺得『战王』头衔所受的伤。」
「怎么那么奇怪?药儿是药王的徒弟,所以药王死后她就成了新的药王,那原本的战王不是你爹爹吗?」
「不,原本的战王其实是我娘。」
拾儿错愕地侧着头,小脸伸到他眼前。「原本的战王是你娘啊?!原本的战王是个女的?!」
「我娘当然是女人。」战王好笑地回答。
「那你娘武功很高喽?」
「嗯,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未必胜得了我娘。」他脸上露出一股又崇敬又温柔的表情。
噗地,另一支箭头再度激射而出。
战王微微闭了闭眼,咬牙闷哼:「你就不能先说一声吗……」
「先说一声你就会紧张,会紧张肉就会夹紧,伤口只会扯得更大。」
「照这么说还应该感谢你……」真是痛得入心入肺!
「我可没要你感谢我,我知道这些伤一大半是替我挡的,战王……」
「我们是不是得真的在神明前义结金兰你才肯改口叫我大哥?」
拾儿的头摇得像波浪鼓。
「那就别再叫我『战王』。」
「是的,大哥。」她难得乖巧地点头。
伤口终于清理完了,拾儿用清水替他拭背。「你还没说完呢!为何『战王』会是女人?」
「在你们金陵人眼中这很奇怪,但对我们北夷人来说,战王是女人一点都不奇怪,有男人能当上战王才算稀奇。」战王微笑着说道:「北夷人以母为尊,素来都是女人比男人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