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工作是那么的辛苦与疲累，但是却可以看见无数个人、无数种神情，和接受诚恳的道谢和温情。有的人会调侃著说话、有的人则是静静的等著，但是每一个人拿到卤味时，都会泛出笑容──或深或浅或兴奋，那是否就是所谓“幸福的笑容”？
她不得不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皓璁，并不是在他对她一见钟情那个晚上，而是在更早之前，她因为压力过大而心烦意乱，坐在座车中，在这条总是塞车的路上。
她见到刚开张的摊子，看到皓璁和傅仪藜的脸上挂著她从来没有过的笑容，跟客人们嘻嘻哈哈，笑的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令她嫉妒！
因为她笑不出来……是吗？因为她没有办法打从心底那么的快乐与轻松，所以她嫉妒著他们那样的开怀无比！而且她还嗤之以鼻的轻视他们是小人物，那种市井小民，她不需要放在眼底。
市井小民呀……他们正是构成这个社会的重要份子，没有这些人，她又怎么能够在所谓金字塔高层中生活呢？而且他们的生活既充实又快乐，根本不像她，待在一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当中，除了勾心斗角与步步为营外，谈不上快乐或是幸福。
她连拿到一包热腾腾卤味的幸福都得不到，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啊……
“我记得……你的车子在那边抛锚过对吧？”工读生叼著一根烟，边收东西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
“咦？”束颜歆回了神，看向工读生。
“还真的是你！妈的！老大真有一套！”工读生自叹弗如地摇了摇头，带著钦佩的笑声。
“怎么回事？”束颜歆不解的问著。
“那天啊，老大在跟我解释什么是爱情，还说我小孩子懂什么！恋爱是要凭感觉、感觉的！”工读生模仿著张皓璁当初的神色与语气。“说有时候第一眼会知道……”
工读生说到这里，头一扬向右方，停住了。
嗯？束颜歆顺著他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远方在洗锅子的张皓总，还有那条人行道跟依然热闹的车阵，其他什么也没有啊！
“就这样。”工读生的定格突然结束，一切回复正常的努力收著东西。
“什么叫就这样？”怎么话都不说清楚的呀！束颜歆心急的问著。“你刚刚不是向右边看，然后就定住了……皓璁说了什么？”
“他那天就这样呀！往右边看，就没再动了。”工读生悻悻然的瞥了束颜歆一眼。“接著就说，他对你一见钟情了。”
束颜歆睁大双眼，回首看向右方，是呀……那天她就是站在那里，而皓璁在这个位子看著她的吗？他在这个位子对她一见钟情的吗？
呵……现在位子相反了，她可是站在卤味摊子这儿，瞧著右方，那正在努力洗刷锅子的男人……糟糕！他那种努力的挥汗的模样，也让她一见钟情了。
张皓璁趁空抬起头，就对上了束颜歆的视线，他给了她一个笑容，而她也给了他！她最最灿烂的笑容。
“老大是认真的。”工读生悄声在旁边说著。
“我知道。”束颜歆回应著，顺道把烟给拿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么年轻抽什么烟。”
“喂！”工读生不甘愿的嘟起嘴，但是倒是没再立刻点起下一根烟。
束颜歆朝著张皓璁的方向走去，多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再也不要流动……
“好玩吗？”张皓璁问著，一边用袖子擦著汗。
“很好玩，你带给我许多全新的体认；让我知道很多该知道的事情。”束颜歆双手置后，眼底带著温柔和一点点隐藏性的哀伤。“你带我走进美丽的世界，谢谢你。”
“别跟我谢谢。”张皓璁直起身子，在大街上吻了束颜歆一下，快到让她措手不及。“两个月前在这里见到你时，我就愿意为你做任何能让你快乐的事情。”
束颜歆微微一笑，侧了头。“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我送你回去。”张皓璁赶紧擦了擦手，却被束颜歆阻止。
“我要坐捷运回去。”她要在今天，把平常做不到的事情都给做完。“你忙你的。”
从束颜歆眼底瞧见了某种坚持，张皓璁也很能体会的点了点头。他明白束颜歆平日的苦与闷，还有那份无形的束缚；今天她想要挣开一切，也是正常的。
“我爱你。”张皓璁大方的搂抱过她，在大街上。
“……”束颜歆给不出承诺，她痛苦的闭上眼。“再见。”
嗯？刹那间，张皓总不得不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束颜歆的笑容太过美丽，让他一时之间没有多作细想。
她笑著摇手，然后走向另一端的捷运站。
再见？为什么他觉得颜歆说这两个字的场合与神情都不大对呢？在他说他爱她之后，为什么她会接“再见”这两个字呢？而且他并不是没有发现，今日的颜歆虽然非常开心，但是却还是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有，她明明已经接受他的感情和吻了，却没有说出一句──她爱他。
不安的心情在张皓璁心底扩大，他决定明天要跟颜歆问清楚，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爱情，不希望一直处在载浮载沉的大海里头，茫无生机。
而决定不再回头的束颜歆往前走著，就这样了，就这样了……幸福是稍纵即逝的，至少她有今天的回忆不是吗？
下一个转角，是最后一次回头见他的机会，今日的束颜歆……只存在于今天；恐怕明天开始，一切都将归回原点了。
她终究没有回过头，而那一刻，存活于今日的束颜歆也正式宣告死亡。
第九章
从那一叠的资料里，束颜歆终于抽出了一本；里面是一张差强人意的脸庞，和一个雄厚的背景。
凯撒证券金融公司，听名字就知道，成立的人对金融世界有多大的野心。凯撒？他应该先去读他后来的下场，而不该只执著于“凯撒大帝”这四个空有其表的名讳。
不过无所谓，反正性质相同的公司，对她来说还更容易掌握，而且资金流转的周转度也比较多，某方面而言，的确是比岩上集团要好得多了。
爸爸当初执意要她嫁给洛岳，一方面是跟他的养父交好，所以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们郎才女貌，是天生佳偶，所以就促成了他们。不过事实证明，没有爱情的未婚夫妻，是很容易受到打击的。
爱情的滋味她尝过了，只尝了一点点，所谓浅尝即止不是？她已经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去尝试那么一点点，事实上那一点点，就足以叫她今生今世永难忘怀！
但是很遗憾，就算她真的回应了张皓璁，跟他表明她爱上了他也是于事无补，她还是要嫁给她手上这张照片里的男人，嫁给他最重要的──他们政治家族的背景，然后让一切变的完美。
爸爸要她嫁到一个对连升金控有用、也对她有利的家族里去，所以凯撒企业变成不贰人选。他们能够有这么多金融流通，就因为其背景是庞大的政治体系家族；爸爸最爱这种家族，毕竟政商是分不开的。
嫁到门当户对的家庭里，她就会幸福吗？就某方面说应该是，因为结婚后，她至少衣食无虞、也有充分背景与资金可以让连升金控一步登天，要成为经济指标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以后出了事还有政商官员可以关说，的确是完美得过分。
要是之前，她想她会对著这个婚姻露出赞许的笑容，并且尽快开始跟照片那张蠢脸约会。但是……现在的她呢？她突然不想管什么企业、背景，她也想要挽起袖子，帮皓璁刷那口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