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鹰司继续说道:
“但是叔美这个人,却是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譬如这一次,他也是气到咬牙切齿,直说男人一定是混在一般客人之中,趁机下船了……有时候,我真羡慕他那种和灵异绝缘的体质。”
男人第一次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还有突然在房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时候,持明院恰巧都不在场。
“你不是最喜欢这一类的事情吗……”每回都会被卷人类似的奇异事件的仓桥,愣愣地说道。
“喜欢归喜欢,不过如果会让身边重要的人发生危险,那又另当别论了。例如姐姐啦,仓啦……”
叔美大概也算在里面吧……鹰司一边说着持明院听完后大概会重重叹息的言诃,一边让身子沉入咖啡厅的沙发。
“不过一旦听到哪里发生了某种怪事,身子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发热,完全无法压抑那种兴奋的感觉。”
难得温顺几秒钟的鹰司,不到一会儿又故态复萌,开始交叉双腿,浮现一贯的恶作剧笑容,欢欣雀跃地从公事包拿出几张照片和原文书。
“你真是学不会教训。”
“嗯,下次我们一起去英国的鬼屋吧……”
鹰司在一脸呆楞的仓桥面前展示照片。
“还有无头骑士啦、能透穿透墙壁的女鬼啦,我找到了好多栋鬼屋喔……”
“我才不去英国。况且这阵子的工作也很多。”
“怎么这样啦,仓。要是我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哪知道。你啊,是该尝到一点苦头。每次都是我代替你受苦受罪,想想真足划不来。”
“太过分了。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以前啊,对了,就是在滨海夏令营的时候……”
一听鹰司提起当年的往事,仓桥当场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鹰司以无法和当时联想在一起、宛若西洋猫的戏谵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仓桥。
唯一不变的,是那张秀丽端整的脸蛋。
“我已经忘了。事情过太久了,我全忘了。”
尽管如此,只要鹰司以眼神央求……仓桥一边想着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拒绝恶友的要求,一边闷闷地回道。
“没关系,就算仓忘记了,我也会记得一辈子。呐,仓。管它是幽灵还是什么的,仓不在的话,那就一点都不有趣了耶?”
“谁管你有趣不有趣。喂,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要走了。”
耳根犹在发烫的仓桥,语气粗鲁的回答友人似真似假的问题,然后抱起一旁的外套站起来。
“仓,那时候我真的很高兴,真的唷。”
鹰司提着公事包,一边将手臂采进外套袖子,一边追上来。
这么说来……仓桥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滨海夏令营和鹰司说上话时,那种高兴到仿佛能飞上天的心情。
虽然吃亏,倘若这青年遇到任何难关,自己还是会二话不说的保护他。这一点不管经过几年都不会改变。
结完帐后,仓桥站在咖啡厅入口处叹了一口气,回头望着鹰司。
“要不要我打电话回家,请我妈多准备一份晚餐?……英国的事情,大概无法在一两个钟头内说完吧。如果你没有急事的话,那就留下来过夜吧。等吃完晚饭,再来详谈也不迟。”
“当然好。我打算说上好几个钟头呢。”
青年一边将上等的喀什米尔围巾绕在前襟,一边开心地猛点头。
因暖气而起雾的玻璃外,是熟悉的银座灯火。
玻璃喀答喀答的震动着,一辆载满乘客的市区电车,从两人面前驶过。
第九章
天空淅沥淅沥的飘落着雨,仓桥醒了过来。
晕黄的台灯光线,柔和地照射着眼睛。
仓桥揉着眼转向光亮那一边,睡椅对面,可以看见鹰司坐在桌前,正在写些什么的背影。
他似乎非常专注,单手托着下巴,在翻阅着辞典什么的,将身子略微往前倾,心无旁骛地在纸面上沙沙写字。在浅黄色法蓝绒睡衣的衬托之下,能够清楚看见后颈的美丽形状。
仓桥仿佛断断续续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他暂时凝视着鹰司美丽的脊骨形状,之后赫然想到现在不知道几点了。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子夜三点。
还没完全从梦中清醒的脑袋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从它的高度,仓桥判断出这里并非格局挑高的鹰司宅邸,而是鹰司家族位于轻井泽的别墅。
放在一旁桌上的进口威士忌和巧克力盒,里头都已经空了。
帮仓桥在睡衣盖上毛毯的人,恐怕就是鹰司吧。
更深夜静,秋雨蒙蒙,屋内空气相当湿冷。冷澈的气氛中,微微能够听到雨滴打在枯叶上的声响,听起来相当悦耳。
白色的石砌壁炉,尚未点燃薪火。
目光重新回到衣着单薄的鹰司身上,他那样会感冒的。仓桥正想起身之际,似乎惊动了鹰司,只见友人缓缓抬头,目光朝向自己。
“呀,你醒啦。”
“嗯……”
“你睡得好熟。”
“好久没喝酒了。”
仓桥将毛毯推到一旁,伸腿走下睡椅。
“你整晚没睡吗?”
“嗯,刚好兴致不错。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鹰司回头看着桌上的时钟,轻轻笑了。
仓桥站起来,拨开落在额前的发丝,也帮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在旁边睡觉,没有打扰到你吧?”
“……这个嘛,如果是别人的话就不行……怪的是,就只有仓我完全不介意……”
鹰司将手中的钢笔搁在桌上,慢慢伸了一个懒腰。
仓桥也帮鹰司倒了一杯水,走到他身旁交给他。
“我做了一个梦。”
“梦?”鹰司接过玻璃杯,歪着头问。
“对,断断续续地……你在梦里出现了……”
仓桥轻轻坐在书桌一角,点点头。
“我?”
“对啊,还有持明院……梦中的他比较年轻……”
仓桥悄声说道,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倾听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
“叔美现在应该在英国吧。”
“说的也是。”
鹰司交叉双腿,浮现浅浅的笑容。仓桥也点头了。
“梦中的你也比现在年轻一些。那个梦很长,断断续续的……梦里面,你有时候是学生,有时候又是最近的模样。”
“好怪的梦喔。”
鹰司苦笑着,催促仓桥继续往不说。
“我还梦见玲子在上海遇到哥哥的事。”
“都已经过了五年啦。姐姐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
“没错,那时候的玲子还是单身……虽然是作梦,可是每回和玲子碰面的时候,我都会紧张的小鹿乱撞……”
“仓那副崇拜的模样,我光是在旁边看便觉得有趣极了。”
鹰司开心地弯起嘴角。
“我也梦到了你爱上人鱼……”
“我爱上人鱼?”
“对……最后人鱼死掉了,你哭的好伤心。”
哦,鹰司瞪大了眼睛。
仓桥俯视着友人那张还是一样端整、宛若女性的美丽容颜,轻轻笑了。
“笑什么,很讨厌耶。”
一如往常,鹰司的语气还是一点都不可爱。
“梦里的我非常嫉妒人鱼。”
“仓会嫉妒?”
“没错,因为我害怕你会被她带走……”
“我会被带到哪里去?”
“不知道……大概是遥远的北方海域吧……”
“好奇怪的梦。”
鹰司将玻璃杯换到另一只手,拄着下巴抬眼凝视仓桥。
“我们还去了吉野。”
“吉野的樱花最美了。枝头无声无息地颤动着,那种美景深深地吸引着我……”
“我在吉野迷路了,闯入一栋神秘的屋子。结果,你跑来找我……”
“我?”
“对呀,你特地跑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