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司对笑着帮自己斟满香槟的仓桥,露出仿佛皮球泄了气般的神情。
“鹰司……”仓桥语带保留地问。
“真的……真希望仓能带着姐姐逃走……”鹰司以前未有的认真语气说道。
“鹰司…?”
“如果是仓的话,我可以接受……”
节奏快速的舞曲,一变而成从容大方的华尔滋。此时,鹰司拿起持明院留下的金色雪茄盒,如此低语着。
“真的啦,我真的这么想……”
青年将视线移开凝望着自己的仓桥,不停把玩着手中的雪茄烟盒,将它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玲子眼中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说的也是,鹰司轻轻点头。
“仓明明是个好男人……”
鹰司的视线飘远了,停留在和持明院翩翩共舞的玲子身上。
第七章
玲子在镜子前拔下几根发夹,解开梳成一束缠绕在假髻上的发缯,然后仔细用梳子整理垂落在胸前的黑发。
先前舞厅中的热闹节奏,犹在脑海不停盘旋。即便已经返回只能听见轻微浪涛声和引擎声的寝室,身子仍仿佛飘荡在热气之中。
玲子明白弟弟惟显费尽心思全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不过托他的福,自己也才能遗忘时间和人群的眼光,尽情地跳舞。
堂弟持明院和仓桥也一样,为了讨自己欢心,总会故意说些俏皮话,借此缓和周遭的气氛。
在饰有红流苏的中国风灯具、环绕在四周的鲜艳壁纸映衬之下,难得有机会能穿上洋装的玲子,凝视着映在镜面的自己。她看到了一张有别于目黑宅邸的嫣红娇容。
玲子将梳子放回梳妆台,其实光是身在这艘梦之船,心情便已经十分愉悦了。
她将高跟鞋收到衣橱里头,脱去薄薄的连身洋装,然后一如往常地换上放置在床铺上的和服。
明天抵达上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此弟弟提议说,不妨彻夜聊天,隔天再偷懒睡到中午吧。
玲子俐落地换装,在镜子前将发型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为了在酒吧等候自己的三个男人,玲子拿起房间钥匙准备离开。正当她打开房门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某人的黑影,差点就撞到了对方。
“对不起,您没受伤吧?”玲于对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的那人问道。
“还好,我没事。”
对方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
“我一时不注意才……很对不起……”
玲子对男人慎重地点头道歉,然后锁上房门。
“你是……鹰司玲子……“
“您是……”
不知男人为何会知道自己名字的玲子,回过头望着对方。
可能是灯光的关系吧,男人的脸色看起来相当苍白。她没见过这张脸。
虽然不认识,不过却能感受到对方冷冰冰的寒意。
“我找你很久了……”
男人以异常执着的语气低语着,唰地拉近两人距离。
还来不及反问,玲子的世界转瞬变成一片漆黑。
睁开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一张朦胧而白皙的女性脸庞。
梳着日本发式插着一把梳子的女人,嘴角带笑的俯望着玲子。
阴森、妖异以及官能式的笑法,令玲子感到不寒而栗。她连忙撑起身子。
“你醒啦……”
话的另一头,冷不防传出说话声。玲子吓了一跳,从椅背上陡然弹起。
瞬间,太阳穴附近仿佛遭火焚烧般,传出刺痛的感觉。
“……您是哪位?”
先前那位年轻男性,正站在装饰着红色流苏的台灯旁。
玲子押着疼痛的胸口,一边整理紊乱的发丝一边问。
“打从心底爱慕你的人。”
单手插在口袋中的男人,将一手搁在胸前,易一只手朝旁边伸开,仿若舞台演员般笑着行了一礼。
刹时,玲子的背脊窜过一道无法言喻的寒颤。
从在横滨登船开始,玲子便决定将恼人的婚事、内容偏执的匿名信等等,完完全全抛到脑后。她打算好好享受旅程。
但现在那些毛骨悚然、令人看过便想遗忘的内容却违背她的意志,一口气全在记忆深处复活了。
尽管没有证据,但是玲子非常肯定,眼前这名不请自来的男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因为你迟迟不肯接受我的爱意,吊足我的胃口,所以我便追到海上来了。”
容貌略显苍白的男人,说话的模样好比舞台演员。他以充满抑扬顿挫的声调,搭配着夸张的肢体动作,对玲子诉说着一连串空虚的求爱之词。
男人的鼻梁秀挺,额角高整,绝非其貌不扬的无赖之徒。可是直勾勾凝视着玲子,眼皮连眨都不眨的模样,却会让人产生莫名的不安感。
“……这里是我的房间。不经许可便擅自闯入,你难道不觉得失礼吗?”
玲子感到非常后悔,自己怎么会在陌生男子面前失去意识呢?她在椅背前正了正姿势,慎选言词,希望尽量不刺激到男人。
“啊,我随便进入你的房间,所以你生气了。我不该擅自进人女性的房间……
失礼了……
不过,如果不使用激烈一点的手段,你绝对不会答应和我见面。我会犯罪,也是因为你的缘故。”男人靠近玲子数步,大言不惭地说。
玲子将身子往后挪,皱起眉头,完全听不懂男人话中的含意。
“我昏倒了吗?”
玲子单手按压着还在发痛的太阳穴,抬起眼睛端详男人。那模样到底不太正常,因此玲子打算一点一点问出男人的目的。
“下手似乎重了一点,请你原谅。头发也乱了吧。”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整理……”
玲子躲开男人朝自己伸来的手,努力以平静的声音回答。
不过自己正和匿名信的主人同处一室,对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怎么稳定,这里又等同是密闭状态,她心中实在冷静不下来,更别说和眼前的男人周旋了。
她必须制造机会,趁早向外界求助。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野村,我叫野村耿之助。”
“以前……我们曾在哪里见过面吗?”
“曾在哪里见过面?”
名叫野村的男人瞪大眼睛,露出凄厉的笑容。
“当然见过面。那时候我正在帝国剧场演出‘茶花女’一剧。虽然我人在舞台,不过你那落落大方的美貌,还是让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落幕之后,你和朋友一起来到后台,送了我一朵百合花。那一瞬间,我便爱上你了。”
男人滔滔不绝地说明,不过玲子只觉得疑惑。
“我送了你一朵百合花?”
“没错,我把你叫住,提醒你手上的花掉了一朵……然后,你就说没关系,并将那朵花送给我。难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男人以责备的视线看着玲子。
表演结束后,玲子的确在朋友的邀请下和她一起到了后台。这么说来,朋友将花束献给其中一名演员前,似乎曾被某个男人叫住。
因为朋友说没关系,所以玲子便代为点头致意,要对方将那朵花收下。
对玲子而言,这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若非有人提醒,她是绝对想不起来的。而且男人的记忆似乎有哪里出错了。拿着花束的人并非玲子,而是玲子的朋友。她也不记得自己曾释放出任何情意。
“你是不是误会了……”
玲子疑惑地询问男人,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一厢情愿。男人又再逼近。
“你不要再装傻了。白百合是纯洁和贞操的象征,你亲手将花交到男人手上,这样还敢辩称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