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如一盆冷水把秦芾打入了地狱。
她忽地转身,对着顾炎,正气凛然地说:“你们侮辱了这座城,这样的你们根本就不配拥有它。君者,必将善待他的子民,就算不是你们的种族也该如此呀。
“可你们呢?抢走了所有的财产不止,还残忍地杀害它们的主人。这样的行径,与强盗有什么区别?亏你们还在那里洋洋得意,口口声声说爱你们的臣民,为他们造福,只要是在你们的庇护下,必然可以阖家平安。”
老百姓的需要是如此卑微,可就连卑微的心愿也无法达成。
“公主呀!为什么我们的陛下要把我们送给北印人?为什么?叶将军和秦大人若是在天有灵,必然也会痛哭不止的。”他再次跪了下来,“公主,请你把我们的心愿告诉陛下吧,说我们不怕打仗,不怕战死,可是我们再也不要陷入如此的屈辱了。”
秦芾流出了眼泪,她好是心痛,原来南安的百姓居然如此地生活着。
而顾炎则是勃然大怒,他走到一边,大手一挥,招来了葛信,“这些情况属实吗?”
葛信皱着眉,却还是点了点头。
“父皇不是下了重令要善待领地内的南安人吗?是谁给了他们那么大的胆子,敢这么违抗君命?”
葛信知道这位殿下已经生气了,其实早在朝里,他就曾经多次接到一些奏报,状告这里的官吏奴役人民,滥杀无辜,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殿下。”
“葛将军,我们靠武器确实可以占领对手的土地,但是只有依靠仁德威信才可以获得他们的心。再这样下去,就算我们再厉害,也总有一天会被那些百姓推翻的,那些史记里,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他剑眉横扫,怒火冲天,“去查查这些事情,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把那些官吏给我杀了,这样的害虫,只会破坏了父皇的千秋基业。”
葛信却迟迟没有动手,只是为难地站在一旁。
“怎么了?还有问题吗?”
“那个人殿下最好不要动手,不然可能会伤了一个人的心。”
看他小心谨慎的样子,顾炎于是问:“什么人?”
“殿下的娘亲,陛下的西宫娘娘顾娘娘。殿下可能有所不知,留守这里的护军将军成淘是顾娘娘的心腹,而这里的太守就是顾娘娘的弟弟,您的舅父顾宏。”
顾炎冷冷一笑,“我以为是谁,原来又是他。早在北印的时候,我就对这个骄纵的舅舅非常不满了,他没有别的本事,就只会拿着母亲的名字做尽坏事败坏父皇的圣德,没想到这一次又在这里捣乱了。”
顾炎一向看不惯他,而他行事也是只看对错不顾情面的,如今知道是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殿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再怎么说也是殿下的亲人,我们这次不如就稍加训斥,让他收敛一点就行了。”葛信提议道:“而且那些人怎么说都是南安人,何必呢?”
“他收敛得了吗?而那些百姓又肯放过他吗?”
葛信一看这情势,就知道这回殿下打定了主意要大义灭亲。
“那殿下的意思?”
“不可放,他的罪行若是属实,那就是个死罪。去吧,至于我母后那里有我顶着,你不用担心这个。另外,让卫隆去安抚一下这里的百姓,就说我们北印人对待所有的臣民都是一样的,绝对不会因为他们原本是南安的百姓而有所偏颇。”
“属下遵命。”
葛信领命而去,边走心里边琢磨,这个主子比起他的父皇行事更加严厉,也更加果决,若是北印由他做主,不愁大事不成。
而这时小安已经包扎好伤口,回到主子的身边了。
看见他,顾炎随口一问:“伤势如何?”
小安拍拍胸脯,“没事,我的身子结实着呢,怎么能叫一个女人给撂倒了。不过爷,那个公主还真是凶悍,我们那里的姑娘也没这个脾气。”
顾炎笑了笑,“我也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女子。”
“大皇子这下可有得受了。”小安如此调侃着。
顾炎不答话,倒是神色间有着淡淡的鄙视。
小安知道他的爷素来和东宫陈娘娘所出的大皇子不合,也就不再说了。
顾炎环顾一下四周,却是不见秦芾的踪迹。
“小安,公主呢?”
“哦,她扶着那个人治病去了。”小安回答。
顾炎直蹙起眉头,厉声就说:“一个公主,怎么这样和流民在一起,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分。”
小安一脸苦笑着说:“爷,您快别这么说,卫将军也是这么劝公主的,可是却被公主骂个半死,我小安可还是头一回看见卫将军吃瘪呢,那个样子还真是好笑。”
“公主说了什么?”
小安想了想,“公主讲的那些都一套一套,文诌诌的,小安是个武人,也说不清楚,不过,大概就是说,她是南安的懦夫,她做什么就不用我们这些北印的盗……”他顿了顿,吞下了那个失礼的辞,“来关心了。”
像,确实像她说的话。
“算了,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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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快就结束了。
那顾宏和成淘因为杀人、奸淫等多项罪名而被顾炎判下斩立决。
虽然许多人都来劝说,可是顾炎似乎是铁了心,要为云淄的百姓除了这一害,当下就驳回所有人的意见。
狱中的顾宏求着要见外甥一面,狱卒把他的意思告诉了顾炎,那时顾炎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看的正是当年叶玄真留下的一部兵书。
“见面?”
狱卒弯着腰,不敢抬头。“二殿下,顾宏他是这么说的。”
他放下书,决断地说:“不见。”也断绝了顾宏最后的生机。
“在他滥杀无辜、在他盗用军饷、在他以暴政敛财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狱卒问:“那爷,我要怎么回答他呢?”
“就说,有什么话等到五十年之后,我下了黄泉再听他的冤屈吧。”
他不慌不忙地拿起搁在茶几上的茶,掀开盖子,一饮。
“记下了吗?”
“属下记下了。”
他走出去以后,顾炎又拿起那本书。不得不说,这个南安人对于用兵之道确实有见解,连他也不得不佩服。据说,她还是位女子,真是不简单。想到她,他又不禁想到那位来和亲的烟公主,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
他知道,这些日子他忙着调查这城里的情况,而她也没闲着,穿街走巷,把那些从南安带来的陪嫁之物分送给他们。他呢,一是因为实在没有时间,二是因为这些百姓也确实需要安抚,也就默许了她的行为,如果不是那样,又怎么会把已经到手的财物再抛出去呢?
今日,不知她又去了什么地方?
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月光流泻,照亮了整个园子,他这才看清,那园中站着的不正是那位烟公主吗?
她的面前放着桌案,桌上摆着香炉,香炉里插着三炷清香。
弄好了一切,她就虔诚地跪了下去,仰头看着月亮,似乎在自言自语什么。
顾炎有些好奇,离开了房间,走近她。
“叶将军、秦大人,当年,你们出生入死才换来这里的平安,没想到今日会变成如此的田地,你们在天上定然也感到心痛吧,民女也是一样的,心如刀割。桃花没了,云淄没了,甚至连为国谋福利的人也不见了,民女心如刀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