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谁说我丑的,你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若谨拾起海沙握在手里,调皮的往他的方向撒。
细沙随着海风在空中扬起,落在他的三分头上,舜中不甘示弱的也回敬若谨一把沙,让她的秀发享受同等待遇。俄顷间,方才暧昧的氛围消失无踪,两人互望彼此的狼狈模样,纵声大笑。释然的笑声,穿越余晖散尽的落日,直达天际……
回到学校斜对面的理想国社区,已是黑幕低垂的天色。
他们两人一进到若谨和问音租赁的屋子,问音便唤着若谨接电话:“戴天翔。他已经打了三次电话,你自己跟他说吧。”
若谨接过无线话筒,“我进房间听,你哥就交给你了。”
然后,她朝舜中一笑,便躲回自己的房间。
问音睨着她老哥,注意到他的眼光黏在若谨合上的房门,她冷冷的道:“我们先出去吃饭。”
“不等若谨?”
“她这通电话不讲个把钟头是不会挂的。”问音解释完后,便率先走出屋子,等她回过神的哥哥匆匆跑出来后,才领着他到社区的一家牛肉面店用餐。
“学校还好吧?”在等面的空档,他关心的问。
“很好。”问音一派淡漠。
舜中早已习惯妹妹的冰山性子,虽然问时的态度冷淡,他仍是不改热忱的问:“升大二了,花费一定有增无减吧,零用钱还够吗?”
“够。”她没像一般的妹妹,敲兄长一笔,虽然她知道她这个哥哥从学生时代就打工不断,银行里有着不少的存款。
“别跟哥客气。虽说我现在的军饷不多,还是有能力拨点零用钱给你的。”
“不用了。”问音拿起筷子,专心吃起送上来的面,不再说话。舜中倒也不觉得尴尬,反正她这个妹妹一向独立自主惯了,拒绝他也是常有之事,于是他也低头吃起面,不再谈及此事。
“呃……那个戴天翔是谁?”用完餐的舜中突然问起。
问音瞥他一眼,依旧慢条斯理吃着她的面,没打算回答的样子。
无趣。他终于在心底埋怨妹妹。他不过想知道有关若谨的事,她却一点也不想说,没半分八卦精神,唉,她这妹妹真不像女人啊!
“他是若谨的男朋友。”
当他们离开面店,漫步在社区优雅的街道时,问音突然提起。
“哦……”
心弦仿佛奏起哀歌,舜中有点后悔向妹妹探听那位戴天翔。
他失落的反应没逃过问音的眼,冷眸飞过一丝了然,再掠过少许同情。原来她哥对若谨……
“若谨是个出色的女孩,上大学后,不管是系上的学长、社团的男生,或是校外的同学,追若谨的人很多,戴天翔以紧迫盯人的攻势及身为高雄同乡的优势追到若谨。你刚瞧见了,他们随便一通电话便要聊上一个钟头,那还是因戴天翔有事留在高雄没上台中来,有时若谨和戴天翔明明都出去约会半天了,回来还要讲个几十分钟的电话,那才可怕哩!”问音破天荒的一口气说了百来个字。
“哦,那很好啊。”舜中苦涩回道。
“很好?要是我,我会窒息而死。”她向他解析:“若谨今天缺席没去打工的原因,你应该知道了吧。哥,若谨是个很脆弱的人,她很容易受伤……也很怕寂寞。”
语透玄机,妹在暗示他什么吗?
的确,他在中央山脉的另一头,过着不自由的军旅生涯,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呵护若谨,可是,唉!可是……
“幸好,他很爱她,戴天翔不会让若谨有寂寞的机会,所以,你不该对她存有奢想。”一向少言少语的问音,说中了他还未厘清的思绪。
舜中讶然看着妹妹,矢口道:“你说什么啊,我当若谨是个妹妹啊!”
“是吗?”问音嘴角噙着笑,嘲讽他的否认。
舜中不自然的撇开脸,抬头高望天空。
夜黑月明,凉风拂面,天上稀稀落落的星子一眨一眨的,像在呼应他浑沌不清的心。
第三章
他爱她?他很爱她?……他不爱她?
往南疾驶的火车轰轰隆隆滑过铁轨,楠梓工业区工厂的灯海映上车窗,成了眩目的夜景。若谨的眼寂然看着车窗,对美丽的窗景视若无睹,跃过她脑际的,是天翔近日反常的行为。
她有预感——他们将会分手。
电话不再热线,频繁的约会从天天见面改成每周一会,然后,再变成每月一见;考研究所、考预官、考毕业考……数不清的大考堆叠成一面巨墙,阻隔了两人。真是……真是去他的烂藉口!戴天翔,她再理他,她就是头猪!若谨用力踢了踢座位下的脚架,当它是某某人出气。
“怎么?”问音的声音响起。
“我要把戴天翔杀了。”她侧过脸答她:“然后学电影里的杀人魔,一块一块把他咬碎吞下。”
“小心吃撑。”小俩口的感情正处冰河期,她知道若谨逞口舌之强。
“好吧。那吃不完的就冰到冷冻库好了。”
“随便你。”
死小孩,也不会劝她别当杀人犯啊!她将头倚在问音肩上慨叹:“谢谢包大人恩准,肯让我使用我们那脆弱的冰箱——”
“不客气。”她依旧是没有温度的语调。
真酷!呵,这么不闻不问,她们到底还算不算同一挂的?
认识那么久,若谨并非不知问音澹泊无欲、冰雪寡言的性子,只不过,情绪正逢低潮的她,希望有人同她说话分散注意力。
若谨挪了挪身子,离开问音的肩,整个人滑入座椅中低喊:“好奇怪好奇怪!”
“奇怪什么?”
“问音哪,你那大哥侠骨柔肠、超爱管闲事。记得高三那年吗?当他还不知晓我是你同学时,便热心的从马路将我‘捡’回去,怎么你冰冰冷冷的不爱理人,和他反其道而行?你们到底是不是兄妹啊?”
“应该是吧。”这是头一回有人当她的面提及这个问题,她笑了一笑,对若谨的疑问感到有趣。
“呼——你妈一定很懊悔。”
问音挑眉,“怎么说?”
“后悔没把你哥生成女的,然后把你生成男的啊。”
“嗯,回去我会记得问我妈这个问题。”
她还真问她妈!若谨摇摇头,软趴趴的身体简直要掉落座位下。她微仰头,朝她这性子冰到无可救药的朋友道:“好啊,到时记得要告诉我答案。”
问音回她一笑,黑眸倏忽流转过丁点调皮神色。她抿抿唇,仍旧是平缓的语气,“我会告诉你答案的。到站了,我们下车吧。”
笑声逸出口,若谨心情恢复了阳光,稍微从阴郁中走出。“哈,詹问音,看不出你这块冰砖居然也有幽默感!”
两人待车厢中的人潮逐渐散去,才提起行李下车。步出月台后,若谨去排队等公共电话,问音则先到车站入口等待,以免错过来接她的家人。
一辆银灰色的自客车停靠,问音认出那是父亲的福斯,她趋前一探,诧异道:“大哥,怎么是你?”
“刚好放假,碰上咱们詹家唯一的掌上明珠考完试回来,就自告奋勇来接人。”舜中下了车,将妹妹的行李拿起,掂了掂。“放两个多月的暑假就带这些?”
“穿的用的家里都有。再说,包包虽小其实很重,都是想看的书。”
“嗯,上车吧,妈准备了宵夜,直盼着你。”
“等等。若谨跟我搭同班车一起回来,她去打电话,我们待会儿送她一程。”
若谨……她也回来了……喃喃低念她的名,舜中的心神飘扬至去年台中港的那个午后——她亦哀亦笑的脸庞浮现,淌泪的玉颊犹若一朵沾了水珠的百合,美丽得令人心痛;清脆的笑声,仿如春神的信使,温暖柔美引人偎恋……许久不见,不知她人可好?仍否为她父亲的再婚不快?或者在男友的陪伴下,伤口早已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