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华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不错,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不,别走,悠拼命地摇头慌乱地想伸手拉住司华,但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司华推开了青龙神殿的大门,径直行入。
云梵烟跪在暗淡的圣火前,静静地等待着司华走到她的身后。
“云梵烟,你准备一下,我要举行祭神仪式。”司华的语气很急切。
云梵烟缓缓立起,转身,逆着暗淡的火光,她的脸宛如蒙上了一层青烟,虚幻而模糊。
“陛下想要为黎羽悠祈福吗?”云梵烟的声调沉静刻板。
“是。”司华不耐地道。
“陛下不必劳神了,黎羽悠的病连神都无能为力,只有他自己能治。”
司华一怔,挑了挑眉,用锐利的目光逼视云梵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陛下被黎羽悠骗了。”
“你胡说!”司华怒喝。
“陛下最爱的人或许是黎羽悠,但陛下最相信的一定是云梵烟。”云梵烟若无其事地道,“因为只有云梵烟绝对、绝对不会欺骗您。难道您不这么认为吗?”
司华后退了一步,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陛下。”
司华拽紧了手心:“他明明病得那么重,怎么可能是骗我的?”他想装作镇静,可语气却已经开始动摇。
“陛下回去问他自己吧,也许陛下更愿意听他亲口告诉您。”
司华的脸色变了又变,盯着云梵烟看了很久、很久,终于返身。
此时,心宿、房宿两位长老匆匆从殿外进来:“陛下,陛下,臣有要事禀报。”话音未落,司华已熟视无睹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出了神殿。
“这……”两位长老楞了一会儿,才想起问云梵烟:“陛下的脸色很难看啊,出了什么事情了?”
云梵烟不答,一拂衣袖,祭坛上的圣火陡然高涨。
“每个人的命运都只有一种,但四神之子是这个轮转中的例外。”云梵烟的声音在空寂的神殿中听起来有些遥远,“他们有两种命运可以选择。”
两位长老对视了一眼:“四神包括东之青龙,你刚刚所说的是指陛下吗?”
“是的。”云梵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想尽力匡正这个轮转,你们猜,它到底会转到哪个方向上。陛下是会杀了黎羽悠,还是会……继续爱他?”
第十五章 血色
看见悠睁开了眼睛,李御医上前去,低声说道:“大人,小的为您开了一贴新药‘赤石散’,对你的病一定有效,您要不要试试看?”
旁边的另一位御医皱了皱眉头,狐疑道:“赤石散?恐怕不对症吧?”
悠拽紧了手心,“你们都下去,我……我想要这位李大夫单独为我诊治。”
侍女和御医们都退下了。李御医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压在悠的身上:“药你已经快用完了吧?没关系,我还会再给你的。不过,今天你可别再找借口推脱我了。”
肮脏的手在他的身上乱摸,那个男人在脱他的衣服,悠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无所谓了,被玷污、被凌辱,这个身体早就已经破损不堪了,所以根本没有理由去珍惜……没有理由。可为什么会有一滴不听话的泪珠滑下眼角?
悠睁眼,茫茫然地眨着,就在这一刻,悠看见了破门而入的司华,也看见了司华脸上被背叛所刺穿的愤怒,悠此时竟反手勾住了李御医的肩膀,对着司华冷冷淡淡一笑。
司华像一只发怒的狮子冲过来,揪起衣冠不整的李御医,恶狠狠地甩开。
李御医瞬时从云端坠下,自知大祸临头,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牙齿直打颤:“陛下饶命!饶命!”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司华咬牙切齿。
“陛下开恩啊!”李御医忽然指着悠叫道,“是他!是他先引诱我的!”
“胡说!”司华狂怒地踢了李御医一脚。
李御医被踢得在地上翻了几翻,但他立即连滚带爬地伏到司华的脚下,磕头如捣蒜:“陛下明鉴,小人所说句句属实。是黎羽悠要求小人私下为他配制一剂秘药,作为交换,他自愿把身体给小人。小人一时把持不住才做出了这种胡涂事,万望陛下开恩哪!”
司华的身体一震,想起了云梵烟所说的话,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悠一眼,悠那木无表情的脸庞让他的心抽紧了。他怔了许久,俯视着李御医,缓缓地问:“药……什么药?”
“‘赤石散’加‘绿艾’。”李御医忙急道,“乃是一剂极寒极阴的药,体弱之人服用后必然血脉逆流,加重伤寒、败血之症。”
司华屏住呼吸,动作艰难地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悠。
悠漠然地迎视司华的目光,眸中敛水无波。
呼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连空气的流动也停止了。只有更漏中的细沙穿透了死一般的凝固,一点一点、一滴一滴,永无休止地流淌着,发出了极细极细的“淅淅”的声音,像雨,落在心上,像丝,缠在心上。
“悠,你告诉我……”司华用低沉而迟缓的声音道,“他说的不是真的。”
“好,我告诉你。”悠若无其事地理好凌乱不堪的衣裳,平静地道,“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你!”司华猛然冲上前,拎起悠的衣领,怒吼道,“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悠淡淡地道:“我没有骗你,因为你根本就不值得我这么做。这是我的身体,让它痛、让它病,是我的权利,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司华扬手,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悠的脸上。
“啪!”悠被打的伏在床上,嘴角边沁出了血。
司华突然咆哮道:“来人,侍卫!”
侍卫们慌慌张张地进来。
司华指着缩在地上哆嗦的李御医恨恨地道:“拖出去,凌迟处死!抄满门,诛九族!”
“是!”侍卫将李御医架出去后,司华仿佛又平静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悠挣起身,看着悠自顾自地拭去嘴角的血丝,他不动亦不言,只是看着。
窗外似乎有雪落的声音,清清泠泠,冷冷落落,是不是快要到冬天了?
悠捂着嘴,沉沉地咳着。
司华坐到了床沿边,拉过悠的手,拢在自己的掌心,轻揉着,用很低、很慢的声音道:“悠,你知不知道,你生病的这一个多月来,我有多担心。我整夜地不敢合眼,望着你、守着你,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你一定不知道。”
悠冷冷地侧开了脸,他知道。在每一个无眠的夜晚,他闭上眼睛仍然知道司华在看着他,在深黑的夜里用火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他知道,那却又如何?
“你一定也不知道,当你拉着我的手不愿我离开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我以为你终于肯接受我了,那一刻,我曾经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属于我的。可是,可是,”司华低沉的声音兀然拔高,他用力地捏紧了悠的手,愤怒地吼道,“到了现在你却告诉我这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悠觉的自己原本就未愈合的手骨快要被司华捏碎了,一丝痛苦的表情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旋又漠然:“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你担忧或是你欢喜,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从来就没有向你要求过什么,你又凭什么来指责我的不是?”
司华的手陡然收紧,如铁钳般收紧,狠狠地揉碎了悠的手。骨头碎裂的声音很轻却很沉,像针一样刺入司华的耳中,但他却没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