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悠,好啦,打通电话给陆天云嘛,打一下又不会死。”
“我不打你也会打。”昨晚她半夜踏进门,纪晴一定就打电话通知陆天云了。
“别这样嘛,有什么事不能解决!何必半夜提着行李,走着山路离开陆家!”
“你想知道的事,在我还没回来以前都已经知道了。”纪悠兀自填写着资料。
“嗯……也是啦,陆天云都已经向我说明事情的经过了,但是小悠,一个过去的情人对你的打击真的有那么大吗?”
“我不想谈。”
“小悠,你不能老是那么任性!”纪晴刻意板起脸蛋,拍了一下桌子。“你总是只考虑到自己的心情!对那些你不打算有交集的人就罢了,为什么连一个这么爱你的人,你都可以这样无情地对待他?”
显然纪晴的忿怒对纪悠并没造成影响,因为后者只是端起了咖啡,走到窗边眺望着远方。
“小悠,你不说话我们今天就这样耗着,反正班我也懒得去上了,要比耐性我不会输你。”纪晴生气地蜷起双腿,摆出一副要长期抗战的样子。
其实,她心里完全没有把握纪悠愿不愿意开口说话,因为她这个妹子视人于无形的功夫实在太到家了!她出生就注定是个艺术家,长期沉浸在音乐里的生活,让她没多余的时间去顾及到现实生活的层面,只要一弹起琴,她的世界就只有琴声,再也无它物。直到十七岁的家变后,纪悠才算真实的踏进了现实的世界;然而,踏进的时间毕竟还是太短了,对于这个世界,纪悠还是太嫩了。
“纪晴,你为什么会和高大哥结婚!”
“……”没心理准备纪悠会这么快就开口说话,纪晴一时无法反应。“当然是因为爱他呀!不然我嫁他干吗?没事去虐待自己哦?”
“什么是爱?”
“对于爱我有自己的定义,可是我不能给你我的答案,因为这完全没有意义,你必须自己去寻找你的答案。”
“是不是每段爱情都无法避免瑕疵?”
纪晴无奈一叹,皱眉考虑了许久,终于开口:
“小悠,你大概还不知道从小到大当你弹琴时,妈妈最常说什么话吧?”
她弹琴时,是完全进入另一个世界,在这个过程中,她当然不知道旁人说了些什么。纪悠摇了摇头。
“妈妈总是说:‘小悠跟我好像。’小时候,我以为妈妈的意思是你长得很像她,可是愈长大,我才发现妈妈说的是另一层意思。最后一次全家聚在一起听你弹琴时,妈妈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为什么小悠要那么像我?’那时我才明白,妈妈一点也不希望你像她,因为她怕你会步上她的后尘。”是啊……她跟妈妈太像了,太执着完美了。在艺术上是,连人生观也是,她受到母亲的影响太大了……难道人生中没有所谓的完美吗?包括爱情也是?
“小悠,你不能因为陆天云的感情路上有‘过去’,就否定他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并不是不喜欢他。为了他的过去而放弃你们的未来,你认为这样值得吗?”
“这些我都想过,但是理论不能做到时,也只是理论而已。”就像妈妈一样,明明知道本身性格可能会让她走向悲剧,但却无力扭转。“她说……宋柔安说,她曾经在陆天云的臂弯中醒来。”
“厉害的角色。”宋柔安一定是一眼就看准了小悠的单纯和洁癖,否则不会从这个问题切入的。“纪晴,你在和高大哥……”
“有啊,我们在结婚前就有肉体关系了,而且还是我主动诱惑他的喔,事后故意哭着要他负责。”
纪悠讶异地回头,虽然早就知道纪晴很奸诈,不过却没料想到她竟然奸诈到设计了高大哥。
“干嘛这样看我!我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自己愿意给我诱惑的!”纪晴嘟了嘟嘴。“肉体关系和心灵层次不是绝对的正比,如果两者之间可以划上等号,陆天云和宋柔安也就不会分手了。”
她是不是把一切都想得太完美了?虽然告诉着自己,别去相信这世界上还有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存在,但在内心深处,她还是无法完全否定,还是存着冀望。所以当爱情出现时,她也渴求着属于童话的完美。
“没有烦恼也就不会成长了。”唉,她这个姐姐难得有机会扮演姐姐的角色,可惜的是,让小悠迅速成长的人却不是她,而是陆天云。
“纪晴,你该去上班了。我想要在出国前到山上看看妈妈。”
“出国?!”
“我打算出国专心攻读音乐。”不论到最后她和陆天云之间的决定如何,这是她一定会走的路。“虽然我会舍不得——”小悠也更是的,完全不给她心理准备。“不过我还是会支持你。但是出国前,你必须理出一个答案。”
她当然会给陆天云也给自己一个答案,否则她永远只能活在逃避的世界中。但究竟她要给陆天云什么样的答案?她根本无法克制性格中潜在的因子,这样的她,和陆天云在一起真的幸福吗?如果未来会以分离收场,是不是在来得及以前就要缩手?这样……是不是就不至于造成双方永远的痛了?就像母亲和父亲一样,一生一死,却都同样以“痛”来结束?
* * *
献上一束白玫瑰,纪悠失神地伫立在墓碑前,脑海中不断浮现种种矛盾的问题。
苍翠的绿叶,被风吹得婆娑起舞,原本就阴霾的天空,在几片乌云聚拢后,竟下起丝丝的小雨。直到被雨点滴到后,纪悠才猛然自失神中清醒,无奈地望着落雨的天空。
台北还是那么爱下雨,就像她的心情一样,不是发泄式的倾盆大雨,而是阴暗的绵雨。如果能够一次发泄完,还算痛快,但最常见的是,总是一阵一阵地落着雨,苟延残喘地下着,挥也挥不尽阴霾。
头顶上忽然有伞罩住,阻挡住了逐渐变大的雨势。
……还是遇到了,她早知道的,来墓园,碰到父亲的机会太大了。也许,她心里也想再见父亲一面。
“淋雨对身体不好。”纪伯平在纪悠身后站了许久,一直不敢上前和女儿相见,但转大的雨势,让心疼女儿的一颗心战胜了挣扎。
纪悠并没有推开伞,也没掉头就走,只是沉默地望着母亲的墓碑。父女两人,在雨中静静伫立着,没有言语的静谧世界,仿佛只剩下雨声。
“小悠——”
“那束紫玫瑰是爸爸送的?”纪悠抬头看着纪伯平,手指着墓碑前一束半枯萎的紫玫瑰。
妈妈一向只爱白色的花,以前屋子里的花,最常见的就是百合和海芋,就像她的画作一样,总是以淡色为主调。
“……不是。”纪伯平显然对女儿愿意叫他一声“爸爸”而感动不已,老态的脸上,有着暌违已久的欣慰。“认识你母亲的人,都知道她只爱白色;那束紫玫瑰,是陆先生三天前到墓园时献上的。”
陆天云?他为何会来母亲的墓园?
“我也是在这里认识陆先生的,只要回台湾,陆先生都会到这里献花,我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在这里遇见他了。”
他每天都会到芯寒的墓园,和她讲讲话,为墓园除除杂草,起先还以为陆天云只是她的画迷,后来才知道小悠竟待在陆家。看到令自己心疼的女儿能待在这样一个男人身边,他着实宽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