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头顶传来雷父一声疼惜万分的轻叹,然后一只又大又温暖的手掌落在头顶,柔软的发被温柔地搓揉了几下,掌心的热度传来。
那既窝心又温暖的温度教燕怀楚有种忽然想哭的冲动,强忍着心底的酸涩,燕怀楚再次道歉:“对不起,不应该瞒着你们的。”
“哎……你这个孩子。”雷父威严又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奈,最终把话到嘴边的责备吞回腹中。
抬起头,雾蒙蒙的眼中,一张与雷振聿酷似,却多了几分沧桑的面容印在眼前。虽然年过半百,但是,雷父依然一副精神熠熠的模样,飞扬的神采,坚毅中带着严肃的五官,却被一双柔和的双目褪去几分刚毅,添了几分柔情。
每每当那双眼睛看向雷母的时候,燕怀楚总能感觉到周遭被浓烈的爱包围着,那是燕怀楚三十四年生命里体会到最暖的爱情。
燕怀楚吞了一下干涩的喉咙,试探性地问:“爸,妈,你们怎么知道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让小武他们瞒着我们,你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这样,以为这样对做父母的最好,其实你根本不知道,瞒着一切,却是对父母最不孝的。”雷父平静的五官下看不出任何波澜,但是燕怀楚清楚的感受到雷父对自己的怒气。
“对不起……”燕怀楚第三次道歉。
“我们要的不是‘对不起’,如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雷父忽然止住话语,看着燕怀楚瘦弱的身体,后半截的话自然的转成疼惜,“下次有任何事情都不许再瞒着我们,不要忘记,你是我们雷家的孩子。”
雷母虽未说话,但是点头赞同雷父的话“谢谢……谢谢,爸爸,谢谢,妈妈。”燕怀楚声音哽咽,却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疑惑,“你们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我告诉小武,让他不要告诉你们的。”
一瞬间的沉默。
燕怀楚看见雷父雷母眼底一闪即逝的痛苦神色,他更是疑惑不解。
雷母回头看了雷父一眼,雷父轻轻点头,大手扶在雷母的肩头,缓缓地摩挲了几下。
雷母转头,拿起床前柜子上的苹果,慢慢地削了起来。
静谧在四周浅浅扩散,只听得见,锋利的刀锋划过苹果皮时产生的“沙沙”声响。
燕怀楚疑惑的视线随着雷母手中的动作移动着,最后停留在她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上。
当一个削好的苹果被举在面前的时候,燕怀楚才缓过神来。
接过雷母递过来的苹果,那被遮住的视线也豁然出现,燕怀楚对上雷母别有深意的视线,他知道雷母此时此刻有很多话要讲,所以他保持沉默等待妈妈开口说话。
短暂的几秒钟,雷母觉得那是几个世纪的煎熬,但是,该来的终归要来,该说的也终归要说……
雷振武是自己的儿子……
雷振聿是自己的儿子……
而燕怀楚自从二十年前,也是自己的儿子了……
“五天前,小聿喝醉了,他给我打了电话……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哭……”雷母在燕怀楚不解的视线下终于开口。
“从头至尾,小聿他只字未提,电话里只有他的哭声。”
燕怀楚听着雷母没由来的开场白,说不吃惊那是假的,尤其是当他听到雷振聿对母亲哭泣的时候,他更是惊诧不已!
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令这个他一直觉得比任何人都强悍的男人,在醉酒后像孩子般打电话给母亲,而仅仅只是……哭泣?
凝视着母亲宁静面容上一双深邃的眼,里面隐隐透着复杂的情感,燕怀楚不免揣测起母亲突然到来的目的。
为了谁?
是为了他?
还是为了自己?
“他……”
思绪千般回转,他忍不住小心地询问,可话到一半,却硬是断开。
他是人,自然会担心,会害怕。他不是神仙,自然猜不到雷父雷母此行的目的。
以往总是得不到答案的情景历历在目,一次又一次被绝望碾碎的经过产生的疼痛到现在都教他痛不欲生。
是的,隔了三年,他来了,壮着胆子尝试了一次,结果又如何?
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
一个总是没有答案的答案,一个总是没有结果的结果。
心里又产生了钝痛,没有以往来的剧烈,也许是时间产生了效果,所以这个疼痛只是持续着,并没有加剧。
爱情如果可以随着这痛觉也慢慢变钝的话,会不会好受点?
不知不觉中蹙起了眉心。
“怀楚……对不起……”
雷母突然的毫无来由的道歉,打乱了燕怀楚的思绪,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雷母,完全没有她为何要道歉的概念。
燕怀楚此时看见雷父的大手用力地握了几下她的肩头。
雷母沉吟片刻,抬起头来,幽深的目光透露着她下了决心的坚定。
“怀楚,小聿他爱你,这一生,他都在爱着你!”
“什么……”
完全没料到,雷母一开口,吐露的居然是自己十六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知道的答案。
想着千般万般的回答,设想过种种场景,但是,万万没有预料到,给他答案的人不是他一心爱着的雷振聿,却是雷母。
万万没有料到!
万万也料不到!
惊天霹雷就这么在头顶炸开!
三十四年的岁月中,没有任何一次比这更震惊!
三十四年的岁月中,没有任何一次比这更震动!
这怎么可能?
这可能吗?
他爱我?
但是,他说我们是兄弟!
他爱我?
但是,他和一个女人结婚了!
他爱我?
但是,他离婚后也迟迟没来找我!
他爱我?
他来了,三年后,他来了,却依然没有一个答案给我!
不懂,不明白,很混乱……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既然他爱我,既然他爱着我……
那又为什么……
不要我?
为什么选择……
不爱我?
蠕动了一下干涩的双唇,呐呐地想要开口,张开唇,“啊……”只是发了一个简单的音节,就不知道该如何再开口,过度沙哑的声音,连自己听着都分外的郁结,那是被堵在胸口的结,一个被缠缠绕绕了十六年的结。
这个结……
易结,却不易解!
雷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用她和蔼又和谐的声调慢慢开口:“小武十四岁那年有一天哭着从外面跑回来,什么都没说的他就跟着我们去了美国。但是做妈的我知道,小武会哭一定和隔壁的清非有关,妈没有多问,就算问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小武和小聿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雷母说到此,停顿了一下,她在犹豫,她似乎在选择如何继续下去把这段哽咽在心十多年前的往事道出。
“小武他来找他爸和我,他只说了一句‘这一辈子,我只要穆清非,所以我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小孩,我注定要成为一个不孝的孩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肃的小武,但是我知道我的儿子是认真的,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虽然他当时只有十八岁,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拿一生的幸福和父母开玩笑,我太了解我的儿子了,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就是雷家的男人。就算我们不同意,小武他也不可能放开清非这个孩子,而且,我不想更不能失去这个儿子,哪怕他爱着的人是一个男人,所以……我和他爸爸……并没有反对他和清非的事。”
“……”燕怀楚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凝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