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一点社交礼仪不懂,有话不能回到饭店再说吗?“安心吃你的饭。”
再度出现的程净换了一袭银紫色的旗袍,众人一见到她无不眼睛为之一亮。好美!
人美,旗袍也美,且精致得不得了。
她笑语嫣然地款款来到陆昊天身旁。“可以请我跳支舞吗?”
这一开口,立刻引起众人哗然,众男人们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基于礼貌,陆昊天没有婉拒的余地。牵着程净递上来涂上蔻丹的纤纤玉指,非常绅士的带她来到舞台中央。
沈忌又在对他眨眼睛了,好个心术不正的家伙。
搂着她的腰,大大拉近两人的距离,陆昊天这才不得不仔细看清她的眼脸。好密的睫毛,又黑又翘,睫毛底下的一双水眸更是亮得发光。
大体上美丽的女人都是资质平庸的俗物,她怎能既美丽又能干?
神达汽车公司在大陆是数一数二的大型销售公司,母公司“风南汽车”光是员工就高达一二十万人,可想而知,要当上该公司的副总裁是多么困难的事。
“陆先生以前常到上海来吗?”程净柔声问。
“来过四五次。”
“喜欢上海吗?”她说话的时候总带着甜甜的笑。
大厅上吊着一盏精致又辉煌的灯,玻璃碎钻似的光芒微微颤动,发散着媚眼般的风华,正好衬托她耳际、项间所配戴的昂贵首饰。
陆昊天答非所问地反问:“你之前就认识我吗?”
“不止我,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她坦言道:“其实我们这次合作的目标是‘元太’,我们公司很欣赏你们在台湾各个产业的发展,希望能借这次的接触,打开更多的合作可能。”
噢?原来如此。
陆昊天心底说不上来特别高兴。闪着光亮的地板,每踩上一步,就好像不自觉的泄漏出一点秘密。见多了商场上惯常的尔虞我诈,他得更加谨慎才是。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哩。”程净倒在他怀中,头轻轻的倚着他的肩。“喜不喜欢上海?”
“每次来去都是洽公,匆匆忙忙,根本没时间体认上海的好与不好。”
“好可惜。”她蹙眉的样子竟像个小女孩般无邪。
“这回你无论如何得多住几天,让我充任向导,带你到处逛逛,看看上海滩的繁荣和魅力。”
“呃,我恐怕——”他即便有时间也没心情呀。
“不许找借口。”程净伸出艳红的食指放在他唇瓣上。“在上海,拒绝女孩子的邀请是很不礼貌的。”
这种男女朋友间才有的举动,已大大逾越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冲着神达汽车公司,陆昊天不好当场翻脸,但仍嫌恶地将脸转向一旁。
侧眼望去,竟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佑宁?!
她正含笑地回顾着他,那眼神似乎已经注意他很久了,只是他完全没察觉而已。
她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和她搂抱在一起,随着音乐舞动的胖男人又是谁?
妒。
委实按捺不下心头火热,他巴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抓着她好好质问。
“啊!”程净蓦地惊叫,“你踩到我的脚了。”
“对不起。”
“没关系。”她的脸都涨红了,显然很痛。“不过。
待会儿恐怕要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应该的。”慌乱问,竟忘了公司为她备有专任的司机。“但我不知你府上哪里?”
说话时,陆昊天的眼神仍不由自主的四下环顾,企图找寻楚佑宁的影子。
“离这儿不远,待会我告诉你。你……好像在找什么人?”程净的目光循着他飘移的地方瞟去。
“没什么,”他说:“看错了,我以为遇到了一个台湾来的朋友。”
“也许是呢,在哪里?我去帮你问。”她倒很热心。
“不、不是。你累了吧,我送你回去。”也不等着人家回应,他即大步走出舞池。
“这么快,要走了?”在最边边的角落,突然传来熟悉的问候。
陆昊天短暂一愕,愤愤地瞪了她一眼,程净已经跟了上来。
“呀,你认错的人就是她吗?”
“不是。”
第七章
程净找了一个借口跟大伙告别,就拉着陆吴天走出酒楼。
豆大的雨兜头劈面地打过来,她很自然而然地躲进陆昊天臂弯里。
“真糟糕,我的脚疼得厉害,又碰上这场大雨。”
“我去叫沈忌开车过来。”一转头,竟又接触到那双烟迷雾锁、风情万种的眼。
和楚佑宁贴脸跳热舞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她独自一人,手中握着一把素色洋伞,冷冷的望着他。
陆昊天待要开口,迎面驶来停在一旁的劳斯莱斯轿车车门忽然打开,走出来一名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非常有风度的朝楚佑宁颔首,将她接进车子里。
是沈忌。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嘿!你们也正好要离开吗?那太好了,顺便送你们一程吧。”接着,沈忌便不由分说的把陆昊天及程净推上车。
四个人分坐大礼车内面对面的两排座位。陆昊天伴着程净,楚佑宁则由沈忌相陪。
冷雨被隔离在车窗外,车内静默下来,只余引擎低低的声响,四个人各有各的思潮起伏。
过了不知多久,楚佑宁抬起眼,立时交织上陆昊天投过来的目光。
“真巧。”程净打破僵局,对着沈忌说:“刚刚陆先生还说他认错了人,没想到这位小姐竟是你的朋友。
怎么称呼呢?”
“我姓楚,楚佑宁。”她口气很淡,脸上不带一丁点的感情。
“我叫程净。”相形之下程净显得热情多了。“欢迎到上海来,明天由我作帮东如何?这儿有很多不是很知名,却拥有很多美食的料理店,没有熟人带,是很难找得到的。”
“多谢你的好意,可惜我明天就走。”楚佑宁把脸转向沈忌。“今晚真的很谢谢你,前面路口让我下车好吗?”
程净往车窗外一瞥,见前方霓虹闪烁的正是上海赫赫有名的“新百乐门”舞厅,不禁问道:“你住这附近?”
她牵起嘴角笑着说:“不,我只是到这附近玩玩。”
推开车门,霎时隐没在雨夜的街头。
沈忌见陆昊天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突然提高嗓门叫着——
“嗳呀,楚小姐的东西忘了带,昊天你帮个忙,我感冒还没好,不能淋雨,你帮我拿出去给她。”话一说完,胡乱的塞了一个纸袋到陆昊天手里,就将他请下车。
聪明的陆昊天怎会不知道好友的用意,只是他怒火未熄,哪愿意主动去把楚佑宁给找回来。
伫立在街头,任凭暴雨狂洒,他就是固执的不肯移动脚步。
“需要雨伞吗?”
乍见楚佑宁出现在身畔,他陡地握住她的手。
“你的恩客呢?”口气很差,犹如审案的法官,证据尚且不足他已急着定罪。
“你的女友呢?”她语带嘲弄,神情依旧一派淡然。
他从不正眼瞧她,现在却是紧盯着她看。
自知方才的话有些理亏,也有些斗气,遂转移话题:“我以为你还留在日本。”
“像我们这种舞小姐,哪儿有金可淘就往哪儿去。
天涯海角,何处不能为家?”她也看着他,幽幽地,重重心事难以言宣。
言下之意,刚才那个男人的确是她的“恩客”?
陆昊天心头忍抑不住的,有着悲哀而婉转的牵动。
秋风秋雨,整个上海,陌生的城市,在经过白昼的扰攘之后,仍不肯安静地睡去,一如他纷乱的心头。
雨水是透明的,穿过雨帘,望见苍白的,似乎泪眼盈眶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