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姐!”先前和柯寄澎在休息室的那名助理高声叫住她,快步跑到她面前,喘着气说:“萧小姐,柯先生请你在休息室等他。”
“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他只是交代,请你一定要等他。”助理特别强调“一定”两个字。
萧爱沉吟了。之前柯寄澎邀请她进来聆听演讲,她知道主讲人是他,心想他是礼貌邀请,也就没有回绝。但是她想不透他为什么要她等他,他们根本只算是陌生人。
“萧小姐,请跟我来吧,休息室在那边。”助理看她迟迟不作声,干脆自作主张。
“不了!请你转告柯先生,我先走一步了。”萧爱拉好肩上的背带,转身离开,背上的背装衬着她纤柔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飘泊孤单。
大厦外的世界,已被夜幕主宰,但是大地仍未寐,一盏盏的红黄霓虹,闪得好不热闹。
萧爱抬头望向夜空,脸色神情有说不出的寂寞。
已经半年了。山中匆匆三日,他折断溪边白花树枝与她,嘱咐她带着。树枝上残留的花朵没入她的掌中,让她胸中眷恋的感情更浓,她不想重入人间,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掌温炽热,给她承诺说他一定会来找她;且不管她身在何方,他一定能够找到她——
但是,一百多个日子过去了。春江花潮,漫天飞花和柳絮飘舞,许她承诺的那个人,仍迟迟没有出现。白花树早已枯干,她胸中眷恋思念的情感却日深一日。
那些日子仍象梦。他有仰天的习惯,迷恋长空与宽广;她看着他那样,也学了他习惯,常常路上走着,便没来由的停驻,抬起头望向天空,然后低了头叹息。
还有星辰也是。晴朗的夜晚,她会数着星星一颗颗,数着数着却叹息如回音、流水似的清清。
只有夕阳她不看。余晖曾照亮她的想念,刺激她更心痛。落日照支影,显得她的形容更孤单。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可是那有着少年般的容颜,精灵似的男子,不知为何,让她有种深深的怀念与眷恋……
“萧爱——”背后有声音追来。柯寄澎跑近前,微喘着气。
“你为什么不等我?”
“柯先生,我们并不算是朋友,我没有理由留在那边,再说,你事情很忙,我只会妨碍你。”萧爱看着他,平静的回答。她心中对柯寄澎其实是存着好感。他对她从不曾有过嘲笑。
何寄澎微微一愣,继而哑然失笑起来。
他和萧爱原本只是见面时客气寒暄不到两句话的人,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而本来他也只是觉得萧爱是个怪异的女孩,也不怎么将她放在心上,只是半年前偶然相遇后,莫名其妙的就对她放心不下。后来得知她失踪,更是没道理的关心起她的事情。脑海经过近半年对她的相思虑及,遂不知不觉中将她当作是熟识已极的朋友,心中对她的距离感,也拉近到无界线。
可是这些都只是他单方面的心情发酵。对萧爱而言,他们之间的认识程度,仍然停留在最初的陌生阶段。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立场。”柯寄澎道歉说:“只是……有些事情的变化,使得我的意识中,将你当是认识已熟的朋友,请你别介意。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好吗?”
他的神情很诚恳,让萧爱不好拒绝。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店歇下。夜生活才刚开始,想觅寻僻静的角落竟是不可得。呷饮的取闹作乐声夹着音乐声不断由四面八方袭来。
“还是走吧!边走边谈也是一样。”萧爱的神情还是平淡无变化,只有声音略略显得无奈。
于是他们重入夜幕。嘈杂被关在门后,夜的世界益显寂静清凉。街道清爽,隐隐的,仿佛有雨洗刷过的味道。
“这边坐吧!”柯寄澎在路边一张漆色白亮的圆形桌旁坐下,同时顺带拉了萧爱在他身旁坐下。
那气氛悠闲,充满南欧露天咖啡座的庸懒惰调;待衣着洁白的男侍趋前门点,才让人恍然大悟卖的是木瓜牛乳。所谓的南欧风鼓掌,只是这露天清调,附近霓虹,以及夜色星辰加色交织成与人的错觉。
可是接近天,接近大地,接近夜与空气,就是接近自然。这仰天俯地的开阔,实是那种时髦吵杂,充满人为赘饰的高高中中低低级的食家酒馆茶肆咖啡坊所不能比拟。
萧爱不禁仰起头对天,闭上眼,微微的沉醉了。
柯寄澎静看着萧爱微醉的表情,没有叫醒她,直到她自己张开眼睛,两个人四目相接,她,难得的,对他微微笑了一笑。
“你实在改变了很多,变得很……很美!”柯寄澎支额思索着与此刻萧爱带给他的感觉相贴切的形容调,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萧爱没有接话,脸上清丽一片。既不腼腆,也无羞怯,更没有从前仍被称赞便惊慌羞赦,脸红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不知所措。
现在的她,许多人见了,都有些迷惑,形容她有一种空灵的美。谓她气韵天成,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强烈的吸引人的注意。
空灵?常常萧爱会对这两个字感到迷惑。没有人知道,她的仰天无语,只是受了那精灵般的男子秋田托斯卡的影响,而学了他那习惯,迷恋着穹苍的宽广。
只因她的外形变得美、变得清丽,一些从前的她做了只会引来别人取笑的举动,而今都变成带有神秘感和空灵美的味道。这世上的人,还是只对美丽的人种那么宽厚,不禁使她迷惘,究竟是上天造人不公?还是人类太偏私狭观?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不喜欢多话!”一大杯五百CC的木瓜牛奶,萧爱桌前的那杯只剩一半的容量。她把应答的心绪转放在木瓜牛奶上;柯寄澎则专心研究她,一大杯木瓜牛奶完好如初。
“柯先生,”萧爱再将木瓜牛奶喝去二分之一,才开口说:“我实在不知道我们能聊些什么,我们连共有的话题都没有。”
这话让柯寄澎如先前般又是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对她解释这半年来关于他心情的变化。
“你还记不记得半年前有一天,我开车经过路边和你相遇?”他说:“恕我直言,从前的你对自己没信心、内向沉默、畏缩不前,以致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但却又有种莫名的吸引人的气质——起码对我而言是如此。我不知道那是因何缘故,大概相处过多次便就慢慢发现,我只能解释是‘莫名’。”
“那次相遇后不久,我到‘新艺文化’找你,才知道你失踪的事。这半年来我不断在打听你的消息,以致在心里只觉得已认识你很久,对你的感觉非常熟悉,而忘了其实和你谈不上什么交情。”
“你打听我的消息作什么?”萧爱把木瓜牛奶喝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柯寄澎苦笑说:“只是拼命想找到你,越找寻,对你的感觉就越熟悉,到最后连自己都深信不疑和你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这怎么可能!”萧爱不禁摇头笑起来,这故事听来实在太荒唐。
“我也知道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太荒谬了,然而却是事实。”柯寄澎正色道,眼神坦白没有作伪。“相信我,我对你并没有企图,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执着想见到你。”
萧爱心里叹了一声,相信柯寄澎说的话。以前那个萧爱,怎么也引不起别人的“企图”;柯寄澎说得含蓄,但她那有听不出的道理。她心里对柯寄澎实在有很深的感激,对于那个人人取笑的萧爱,他竟然那么执着关心。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他何以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