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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页

 

  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静待对方把要说的话讲下去。

  “秦雨这次远行可能要很久才回来,到了那边,她会重新考过律师牌照。”

  “是要定居吗?否则考美国律师牌对她没有大用处。”

  “也许是吧,她不要再回香港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很多人的远走高飞绝对不是为了九七。能有把臂握于应付时艰者,还是会有勇气奋斗下去,秦雨的情况不同。”



  我再次缄默,不知该如何接腔。

  “秦雨托我告诉你,有幸福在手,不宜诸多顾忌,世界上最犀利的人言仍不敌内心的愁苦。她原想亲自给你说这几句话,只是跟你到底只能算交浅言深,倒不如由我这个总算跟你共过患难的人说一声,更能显示诚意。”

  我呆住了。

  宝钏继续说:“秦雨是个大方爽朗、潇洒慷慨人,她是真心诚意的。”

  “谢谢!”我只能如此回应。

  不是不信秦雨,惟其信她了,更觉着难堪与不忍,无辞以对。



  “曼,你自己又打算怎样?”

  “我?”我轻叹:“还没有打算,真的,太难了。”

  “认清楚自己的感觉才是正经。”

  “谢谢你。”

  秦雨走了。

  能够挥一挥手,不带走半片云彩地孤身上路,未必全是负面的结果。谁能在今天可以如此天高海阔的自由自在?

  我是太羡慕能全无顾虑、率性而为的人,秦雨拥有的客观条件与主观坚持,都不是我所能拥有的。

  如果环境能对调了,多好。

  她必会不畏艰难、不惧舆论、不惜牺牲,与丁柏年双宿双栖。

  而我,多么愿意一走了之,天涯海角去远。

  届时,惦在心上的人儿,怕只有儿子一人。

  星期天,就把富山带出来玩。到新界走了一圈,便到马会去吃午饭。

  “妈妈,”富山在吃完甜品之后,煞有介事说:“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要紧事?”

  “当然可以。”看着儿子那微带紧张的神情,不禁从心里笑出来。

  “你先答应不论我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你都原谅,你都不会以后不见我?”

  “富山,妈妈永远不会把你的过错记在心上,连妈妈自己都曾有过不是,对不对?且我答应,不会不见自己的孩子。”

  “好。”

  “那么你说吧!”

  富山巴巴的瞪大眼睛看我,分明的倒吞了一口涎沫,依然没把话讲出来。

  究竟是什么为难事?如此的口难开?

  “富山,你尽管说,妈妈不怪你!”

  “妈妈,我求你答应一件为难事,可是,如果你做不来,也不要紧,我会明白。”富山再认真的挺一挺腰说:“我现在这个年纪已经明白,相信我长大了之后,更加明白。这是李老师给我说的。”

  “既是你提出的要求,妈妈做不来,你也会谅解,那就更好了,李老师教导有方,你尽管说吧!”

  “妈妈,你跟爸爸复合好不好?”

  真是晴天霹雳,我差一点点就要晕眩。

  “妈妈,妈妈,请别怪我,请别动怒。”

  孩子急得想哭,一直嚷:“我原本不要给你说的,只是,……只是我也实在希望你可以跟爸爸再在一起,所以就答应说了。”

  富山终于饮泣起来。

  可怜的孩子。这般的委屈,只为希望有父有母。

  我们何其残忍,把孩子生下来,却不让他活得幸福愉快。

  “富山,不要哭,妈妈不是责怪你,只是妈妈力不从心。”

  “妈妈,我想,爸爸仍是爱你的。”

  “小孩子不知道我们的许多恩怨事。”

  “要不然,为什么爸爸要我来给你提出这个要求?”

  “什么?富山,提出要求的是你爸爸,而不是李老师吗?”

  “当然不是。爸爸嘱我见到你之后,要给你这么说。我怕,于是去求教教李老师,她教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跟妈妈坦白说出爸爸的愿望,是可以的。但不要勉强你,每个人总有自己的理由去做一些事,和不去做一些事,都是每个人成长之后的权利。我将来大了,也有我的自由选择,旁的人,即使是亲人,也不可以强迫我!”

  李老师真是个好老师,但望能有一天,我亲身去面谢。

  第52节

  “妈妈,你答应爸爸的要求吗?”

  我真要失笑了,孩子是天真得可爱,他以为一件属于终生问题的大事,宛如问母亲可否买一件玩具,答案是肯定抑或否定,都可以立时三刻就决定下来。

  “富山,妈妈要好好的想一想,这是一件大事。”

  “爸爸叫我问,你要不要跟他见个面,大家商量。”

  “看看吧,富山,我把你的说话都听清楚了,回家去,我会得想,好好的想。”

  “妈妈,当你好好的想时,可否连我的愿望都一并想在一起?”

  “富山,这是爸爸教你说的话?”

  孩子拼死命的摇头,说:“不,不,不!妈妈,求你相信我,这不是爸爸教我的,是我的希望。妈妈,我希望爸爸和你能带着我一起回家去住,倒转星期天才上祖母家看望她。”富山说这几句话时,眼泪流了下来,“可是,妈妈,我知道你有你的困难,我明白,我明白。”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我会得抱着孩子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现今,只好忍住了。

  而实在,马会餐厅内的人,有很多是相熟的。

  刚走进来的一对男女,朝我们桌子走近,那女的我就认识,是吕媚媚。男的是个相貌不怎么样,却穿戴得十分矜贵的中年男子。

  或许是为了掩饰我的窘态,慌忙堆起一脸的笑容,准备跟对方打招呼。然,吕媚媚横行直过,脸绷得一点笑容也没有。

  刚走过我们一桌,就听到与她同行的男子问:“媚!那位女士跟你微笑打招呼呢,你怎么不理会人家?”

  “我跟本不认识对方,怕她是认错人了。”

  说得对,彼此都是认错人了。

  这世界,认错了人,真是无日无之。

  原以为是一对情深义重的恩爱夫妻,原以为是一对肝胆相照的良朋挚友,到头来,发觉却不是那回事。

  伤心欲绝,悲不能言。

  人,一到了利害关系,就不会有情有义。

  其时,吕媚媚跟我们一班太太混在一起,原以为可以结成妯娌之亲,当然要竭心尽力的巴结拉拢,其后呢,连那做媒的一个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什么好来往的。况且,看样子,她是到底抓到一个人了,可不能多生枝节。任何人的交往都代表着一重关系,这重关系又可以有效地影响着另一重关系。最好最安全都是在找着了归宿之时,表示自己孑然一身,无须担戴谁,那就理想了。

  吕媚媚有她的聪明,单是这一点,我还是没有看走了眼。

  再说得严重些,聪明人等闲不会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别人,天下间像秦雨如此胸襟的女子实在少。

  女人,为了寻一个归宿,连人格都要付出去,实在也是悲惨事。

  把富山送回祖母家之后,我独个儿回到办公室去,把自己埋首在工作堆中,压根儿就不要去碰触今日儿子向我提出的那回事。

  然,根本不可能集中精神,一种兴奋而又激动的情绪在滋扰着我,令我感到浑身滚热,无法冷静下来。

  还是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然后变成了四积阴功五读书之后的一个美满成果了?

  太平盛世的当日,突然风云变色,烽烟四起,我那么的措手不及,被杀个片甲不留。如今抗战的数百日,体倦神伤,支离破碎,蓦地有人投降,那份惊骇令人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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