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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珍慢条斯理,将嘴角略略扯高,使那个笑容显得如此不屑,更令我难以下台。

  阿珍问:“太太,要不要检查我的行李,我这就要走了。”

  “走,走,不用看了,家里如有失窃,警察自然会替我抓人。”

  这是个法治社会,我们是受法律保障的。



  我一纸婚书在手,自有我的权威,不是丈夫偶然的花心歪行,就能动摇我的正统地位。

  电话铃声猛地响起来,我接听,渴望是丁松年,结果呢,只是仇佩芬。

  “你还呆在家里,究竟搅什么鬼?害我们三缺一,一直伸长了脖子等。”

  天!我完全忘掉了有麻将局这回事。

  “阿珍要辞职,直闹了半天,我的心情不好!”我这样说。

  “什么?女佣辞工有什么大不了,通城都已是菲籍女佣世界,怕什么?犯得着影响心情。照这么推算,若你的股票投资受损,或者发现丈夫走私,是不是立即上吊?”



  真是崩口人忌崩口碗,没有想到,丁松年才出事一天半天,就弄得草木皆兵,好像周围人所说的话,全部都冲着我来似。

  我一直鼓着腮,一时间语塞。

  “喂,喂,曼,你仍在吗?”

  “在的。”

  “还不快快赶来?”

  “我不来了,心里实在乱糟糟,提不起劲穿衣外出。”

  “神经病。”

  “佩芬,倒是你赶来看看我好不好?”

  “天,真是世界奇闻,你别孩子气了,要真不想出来,我还要急急另摇电话找脚色。明天我们再联络吧!”

  这就挂断线了。

  整间房子又静悄悄的只剩自己一人。

  我从客厅,走进饭厅,再走上睡房,转了两个圈,决定再躺到床上去。

  蜷伏着,当然的不能入睡,干睁着眼,在床上翻左复右,转了几个身,实在再呆不下去了。

  伸手抓着床头的时钟一看,一番折腾之后,才不过消磨了十分钟。天,怎么好算了?

  实在想不通我现在应该做点什么事,可以稍平自己心头的浮躁、愤怒、不安、恨怨。

  丈夫宣布另有情人。

  丈夫要求离婚。

  丈夫不见影踪。

  三宗大事,好像在一分钟之内齐齐发生,教我应接不暇,手足无措。

  第23节

  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下一步、下一分钟、下一日,对我,完全茫然。

  我急得一手拨开了锦被,霍地站起来,决定要采取一些行动。

  动感最低限度使我觉得自己仍然生存,这很重要。

  更重要的是行动正在进行,给我一个热切的希望,就是事可转寰,挽救有望。

  不能像钻进死胡同内,像掉进一潭死水去,完全没有办法,徒呼奈何!

  不,我不要这种山穷水尽的感觉。

  可是,找些什么来做?想些什么办法?

  我瞥见了电话,立即火速抓起来,摇给丁松年。

  必须直接地跟他继续进行交涉。

  还是他的那个秘书接听,连他的直线电话都如此安排,是不是为了回避我?

  我的语气非常难听:“为什么由你接电话?”

  对方稍稍沉默,随即回应:“是丁先生的嘱咐。”

  “丁先生嘱咐你跳楼,你干不干?”

  “丁太太,你现今仍是丁松年太太,请尊重你的身份,小心一点说话!”

  我气得发抖,然,心里却比方才独个儿慌失失的好过,最低限度,有人回应我。

  “给我搭予丁松年,你根本不配跟我对话。”

  “丁先生在开会,嘱咐了不接任何人的电话。”随即挂断了线。

  真真正正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女人是一条狗!

  我怎么会落得如今的这个下场?不单只是丁松年,连受雇于自己的佣人、秘书都忽然不把我看在眼内。

  我呆住了,想不明白婚后的这几年,究竟自己有什么行差踏错。

  实在想得头痛欲裂,还是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坚信自己没有做错。

  跟丁松年似乎已失去联络,原来一个人要拒绝一个人,只要狠得下心,可以如此干净利落。

  我会在顷夕之间,变得孤苦无告,真是太令人惊惶失措了。

  几经艰辛,才等到儿子富山放学。

  好像刹那间,整间屋子都有了生气。

  最低限度,我感觉到有个亲人在。

  富山看见我在家里,有点错愕,问:“你不舒服吗?”

  孩子对我的关心宛如一支强心针。

  我忙问:“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病了,你怎会在这个时候在家里。”

  富山的语气实在并不太友善,竟原来有一点点的挖苦。

  我顾左右而言他,说:“开了下午茶点,陪你一道用好不好?”

  “不好了,你自己用呢?我这就要出去了。”

  “为什么?”

  “我约了补习老师,她带我去看电影,并且吃晚饭。”

  “富山,不要去。”

  “妈妈,我说我已约了李老师了,那是一场我渴望看的电影。上次上画时我错过了,今次只重映一天,不能放过。”

  “好,好,好,富山,我陪你去看好了,不必带李老师,今天不是她需要为你补习的日子。看完了电影,我们一起去吃饭。”

  “不!”富山摔下了书包,就要走向大门。

  “你给我站住!”我发怒了。

  “是不是跟妈妈去看电影都算委屈你,你喜欢什么玩意儿,我都陪你去玩,用不着外人。”

  “这不合理。”丁富山说。

  望着我的眼神毫无恐惧。

  反了,所有人都反了。包括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内。

  丁富山还未足十岁的人,就胆敢对生他育他的母亲如此无礼。

  我咆哮:“谁个生你?谁个养你的?你竟说跟妈妈一起去玩乐是不合理。你要对外姓人亲近,你这就给我滚,滚到那姓李的女人身边去,永远不要回来。”

  富山忽然的眼眶发亮,巨大的泪珠滴下来。望住我的眼神依然倔强。

  那一派不肯认输,认定是我委屈了他的表情,令我更是火上加油。

  自己不孝顺,还鄙夷地将莫须有的罪名加到我身上去!

  认真岂有此理。

  无他,父子二人是同心同德的一回事,丁富山身体内流着丁松年的血液,有弃恩忘义的质素在内。

  我气得无以复加,赶狗入穷巷,老羞成怒,我冲前去,握住了儿子的手臂,一直把他拉出大门。

  富山惶恐至极,高声叫喊:“不,不,我不跟你去,我要跟李老师!”

  “他妈的,谁希罕你跟在我屁股后头干活了,我这就撵你出大门去,有种的去了就别回来!叫那姓李的女人养你、教你、跟你过世,看你是个什么收场?怎么了结?”

  我发了疯似,直把儿子摔出大门去,完全不理他叫嚷。

  他不会死,不会出事。他晓得照顾自己,争取为所欲为,所有丁家的男丁都是这副样子,不会有例外。

  我气得动弹不得,坐在客厅内喘息,像一头斗败了的蛮牛。

  略为定下神来,我明白自己反应激烈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受不了丈夫变志的刺激,将小儿子作为发泄对象。

  不能叫我再忍受姓丁的人,自己最最最亲密的亲属,为了别个女人,可将我置之脑后。

  如果是,我宁可把他撵出家门之外,整个的相让,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第24节

  难道我就没有自尊了?

  是吗?忍心赶走儿子,是不是等于可以同样心肠对待丈夫?

  我轻叹,心是自知二者的分别。

  不住的胡思乱想,哭一下,息一下的,过了好久,好久,抬眼一望,发觉周遭黑暗,原来,已经入夜。

  客厅没有亮灯。

  也没有人。

  只剩一人!孤魂野鬼似地蜷伏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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