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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在梦里,也还是好的。

  见了面,可以尽诉胸臆,倾吐冤屈,什么也可以。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疑难,只除了根本是人天相隔、阴阳异路。

  谢适文的彷徨、难过、伤心、气愤,屯积于心,没教他一夜白头,却令他遽然消瘦。

  差不多每天未到七时,他就坚持回到建煌的办公室去。呆呆的坐在办公室内等、等、等。



  他希望在下一分钟,有人会轻轻叩门,原来是明军,幽幽地对他说:“我回来了!”

  那一个可爱的早晨,明军与适文就是各自难抑蠢动的情怀,各自回到办公室去,骤然相见。

  说不定,有任何一日,历史会重演,明军会回来。

  适文每每静坐十分钟之后,就站起来,把房门打开一次。每一次门开时,他都有一个幻觉,明军已站在门外,笑盈盈地一见他,就投怀送抱,云开见月明。

  然,没有。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的失望。



  门开了,只有长长、静静、冷冷的回廊,空无一人。

  适文的眼眶湿濡,不能自已。

  只一到上午九时,是正常上班的时分,谢适文就必定摇电给小图,问:“小图,有赛小姐的消息没有?”

  答案永远令谢适文失望。

  下班后,他把所有的应酬推掉,独自在明军从前的住所附近徘徊,他希望突然之间,明军会自加拿大省亲回来,试图搬回旧居去。

  第四章

  晚上的铜锣湾热闹墟,一个购物商场之内充塞着的都是拥有余资余闲余情的快乐人,只除了谢适文是例外。他每隔一两天,就跑到徐玉圆的店子来,追问赛明军的情况。

  “徐小姐,明军还没有跟你通消息?”

  “没有,如果我一接到她的电话或便条,我当即摇电话到建煌去给你!”

  完全的石沉大海,芳踪杳然。

  太大的压力、太深的创伤、太牢的牵挂、太紧的心情,终于令谢适文病倒了。

  谢太太当然挂心,坚持不让儿子上班,要他静静的在家中休养。

  家庭医生并非别人,正正是谢适文的亲妹子谢适意。

  适意给兄长诊断之后,像模像样的给佣人嘱咐:“要给大少多一点薏米水,或鲜果汁,等会叫司机到我疹所去配了药,准时提他服用;放一些轻松的音乐,让他精神松弛,会有帮助。”

  站在一旁的谢太太说:“你这儿科医生能不能医成年人的病?”

  “妈妈,你小瞧我了!”

  “不是这么说,我只是担心,看,你哥哥落形落得离谱了。”

  “他这种病呢。其实没得怎样医了!”

  “你别胡说,妈妈要给你吓坏了。”

  “妈妈,我说的是真话,心病还须心药医,哥哥的心药怎么会在西医的药房内配得到。别怪我医术不灵,他吃了我的药,极其量帮他退了热度;但那份郁结的情绪,赶都赶不走。华佗再生的回春妙手,都不及红颜回头嫣然一笑。”

  谢太太一听,把女儿扯到一边去,问:“你知道哥哥的事?”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告诉了你?”

  “他没有告诉我。”

  “那你怎么知道?”

  “妈妈,画公仔不用画出肠与脏吧!他这种三魂失掉七魄的病态,除了失恋,还有别的?”

  “失恋?适文失恋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港英政府实牙实齿地宣布兴建青马大桥,不用管中国作何反应。如今都作三百六十度转变,大老板话事,不但要尊重中国的反应,且极力表示这是应该的。你说,有什么叫做不可能?”

  “你别扯远了!以你哥哥的人材及谢家的家势,想当我媳妇的大不乏人!”

  “如果只是当你的媳妇,更加无人问津。”

  谢太白她女儿一眼:“你对母亲没礼貌。”

  “坦白诚恳是对人最高的敬礼。妈妈,我是实话实说。”

  “在老二跟前,又不见你牙尖嘴利地帮我,任由对方戳得我一身是血。”

  “剪不断,理还乱,是男人妻妾之间的情仇,谁管得了?”

  “我屡屡处于败风,就是你们兄妹俩从不辅助我去争。”

  “权操自上。要拿父亲的欢心,你和细姐只可以靠自己,没有旁的人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好了,好了,别扯远了,你哥哥究竟爱上了哪一家的小姐?”

  “天晓得!”

  “你去问问他!”

  “你呢?”

  “你是他的妹妹,他跟你比较谈得来。”

  “你是他的妈妈,他是你肚子里钻出来的。”

  “你这俏皮鬼究竟帮不帮妈妈的这个忙?”

  “好,好,我这就去当私家侦探。”

  谢适意坐在她哥哥的床前去。

  “怎么样?谢医生,我的病情是否恶化?抑或有转机?”谢适文仍然幽默地跟他妹妹说话。

  “我怕是药石无灵,早已病入膏盲。”

  “那怎么好算?你是名医,又是亲戚上头,救救命!”

  “她叫什么名字?”

  “什么?”

  “住在哪里?做什么职业的?跟你如何邂逅?又如何闹了别扭?”

  “你转业社会工作?”

  “兼主理防止自杀个案。”

  “你知道我不会。”

  “如此消瘦衰颓下去,自毁前途,与自杀何异?”

  “你过分夸大了吧?”

  “希望能起阻吓作用!”

  “她走了,闷声不响地走了。”

  “夹带私逃?”

  “什么也没带,只带走我的心!”

  “老兄,你少肉麻,好不好?时代不流行这种台词!”

  “是你自讨苦吃,谁叫你要问?要理?就由得我打蛇随棍上,大吐苦水。”

  “躺在这儿干生病有什么用,好好康复过来,把她寻出来交代个明明白白。”

  “根本是芳踪杳然。”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帮你!”

  “怎么帮?悬红!”

  “登寻人广告去。”

  “不成。她已离港,到加拿大去。”

  “那就在加拿大的电台及报纸下功夫,诚能感人,总有见功的一日。”

  “你很乐观。”

  “你不?”

  “如果你发觉自己的爱人可以突然之间在空气中消失,你就不能不悲观了。”

  “太有兴趣知道这位女子是何方神圣,连我这位玉树临风的哥哥,都给迷得三魂掉了七魄。”

  “但愿你会有日见到。”

  谢适意很快就已经见着了她兄长的梦中情人了。可是她并不知道赛明军这真命天子的身分。

  赛明军是准备回加拿大去之前,把左嘉晖带去做身体检查,且顺便告辞。

  “给谢医生说再见!”明军这样对嘉晖说。

  “谢医生再见,多谢你送我的白玉兔。我会常常带在身边!”嘉晖说,脸上竟有些少离别的哀愁,出现在孩子脸上,格格不入,却额外地显得可爱。

  “嘉晖,过圣诞时,我给你寄圣诞咭。”

  “还有我生日,你也寄生日咭吗?”嘉晖坦白地问。

  谢适意哈哈大笑。

  “好,我也给你寄生日咭,谢医生有你的记录,知道你的生日,你就留给我地址电话好不好?”

  “对、对、对!”赛明军答:“我都差点忘了。”

  “我也把家里的电话给你,有事情随时摇电话来。”谢适意这样说。

  交换了通讯资料之后,赛明军就站起来告辞了。

  “一路顺风!”

  “多谢!”

  “赛小姐,我知道独力一人带孩子非常辛苦,在海外尤然,我看你这些日子来是清减得多了,精神似大不如前。请保重!要有健康愉快的母亲,才会有健康愉快的孩子。”

  “多谢你,谢医生!你要是有机会到温哥华,别忘了给我摇一个电话!”

  “好,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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