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此刻,她身着华服,头插上好的翡翠玉簪,本该优雅又高贵的装扮穿戴在她身上却显得粗俗不堪。
她没有高雅的气质可烘托这一身的高贵,道她是自卑感作祟也好,穿上这身衣裳的她便不再是她,她不再被需要,存在感一日比一日低弱。
“小姐,该到老夫人那儿去了。”丫鬟小春见挽儿对着满园花朵发呆,出言提醒。
苏挽儿抬首,有种想逃的冲动。“小春,你到老夫人那儿回话,我在娘亲那儿抽不开身。”
此刻,她谁都不想见。
“这……”小春显得为难。
“老夫人要怪罪下来由我担着。”是自己情绪低落,她不想为难丫鬟。
“是,小姐。”
丫鬟走后,花园又恢复寂静。
心乱,所以讨厌跟前的一切,苏挽儿猛然起身,哪儿都好,就是不要再待在这个地方。
她匆匆的往府邸的后门走去,沿路经过许多亭台楼阁、人工湖,她刻意闪躲迎面而来的奴仆,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打开后门出府。
其实出了府邸,跟前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仍旧是城主的土地,这儿是袁氏一族祖坟的所在地,她的亲生爹娘亦埋葬于此。
初到城里的翌日,姨娘便带她到此祭拜,她没哭,反倒是姨娘,她与妹妹哭抱成一团,不是她狠心绝情,是哭不出来。
哭了,爹娘就会活过来吗?还是哭了,才显得自己的孝心呢?她没太大的感伤,所以她不哭。
她站在爹娘坟前的土丘上无言地观看陪伴爹娘二十几载的风景,虽是仲夏,狂风吹得草如浪翻,怎么看都显得凄凉了些。
她怎么会到这儿来呢?明明心烦意乱,为何会选上这里作为逃避的地方呢?风化破旧的墓碑诉说苦等的岁月啊!
“你们在等待着谁呢?”苏挽儿轻问,心底极苦。
“或许你们是没得选择,只能伫立在这儿吧?”她喃喃自语,自己目前的处境与墓中的爹娘相同,不是吗?
回答她的是草原的荒凉,无言的沉默。狂风依旧,日换星移,对着草原发呆竟成了她的快乐!
很快的,黑夜降临大地。
“挽儿……挽儿……”
袁心阳的声音在风中扬起,由远而近地划破寂静的夜空,震醒心神兀自飘游的苏挽儿,她回神才惊觉天色已黑。
“挽儿……”他一跃下马,满心焦急,“原来你跑到这儿来了,娘找不着你正为你担心着哪!”
“呵,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摊开双臂,笑得甜美。
袁心阳直盯着她亟欲逃避的双眸,她是不擅说谎的。“你怎么了?有心事?”进城后,她一日比一日不快乐,他察觉到了。
“哈哈哈,表哥,你爱说笑,我怎么会有心事呢?在这儿我不用洗衣、不用刺绣、不用煮饭,这么好的日子,我开心都来不及了怎还会有心事呢?”她口是心非,以笑掩饰心底的失落。
“真难看!”这是他首度对女子发出犀利的评语,她的笑容在他眼中其实是哭,他不明白,既然难过为什么不痛快的哭呢?
她这般的折磨自己并非他所乐见的。
“咦?”她诧异的瞧着他,不懂他何出此言?
“挽儿,你要的是什么?”袁心阳要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为了她的笑容,他愿意倾其所有。
将她接入府后,娘已向他提过与挽儿的婚事,娘亲希望他们在近期之内完婚,他的心当然很乱。
他对素未谋面的表妹有怨,对挽儿却充满赞赏,在怨与赞赏之间他心随意走,忠实的选择赞赏,在整件事情上,他希望对挽儿公平。
他要娘给他跟挽儿一点时间,至少等挽儿习惯府里的生活之后再提婚事,他亦可借由这十几日整理纷乱的思绪。
娶挽儿虽是奉娘亲之命,誓在必行,但他并非勉强自己,在他的眼里,挽儿是位与众不同的姑娘,他欣赏她的真,不要她失去。
他已经明确的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挽儿呢?他一直不清楚挽儿怎么想?
“现在的日子便是我要的。”知足常乐,所以她撒谎。
她要的他肯定给不起,她要回到从前忙碌的自己,为家人奔波劳苦,得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除去这些,她茫然了。
“天黑风大,我们回府吧?”他脱下身上的披风,细心的替她披上,回府后他会跟她好好沟通。
挽儿怔楞住,不习惯他的好。“我不冷,你自己穿吧!”
她欲脱去披风,他却快一步地复上她的手,温和的说:“别脱,就穿着。”
他温暖的大掌包住她的小手,暖流似乎穿透了她的心,她心慌的抽回,苦恼地问道:“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呢?为什么?”
一向,她习惯付出,如今他的好却成了她的负担。
袁心阳倒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经过深思,他很认真地回答:“因为你是我所关心的人。”
“但我不值得你关心。”她懂得照顾自己,就算世上仅剩她一个人,她一样可以以自身的力量活下去。
“值不值得由我决定。”他难得以强硬的语气说话,“你在张家辛苦付出我是知道的,但你为自己打算过吗?答案是没有。你的心一向以张夫人及凤蝶为重,等张夫人百年之后,凤蝶嫁作人妇时,你独自一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的迷思在于不懂得替自己着想,凡事以家人为重。
“我……”她无言以对。
目前的她不就是这般的处境吗?然而他何以能看穿她的心思呢?
他摇头叹道:“现在张夫人及凤蝶尚在你身边,但她们不再需要你费心挣钱才得以过活,她们有最妥善的照料,这不是很好吗?挽儿,为自己而活吧!”他多么希望看到以往充满活力的她。
“为自己而活?”苏挽儿想都没想过。
“我们回府吧!”
大掌再度包握住她的小手,这次她没有抽回。他们共骑一骑,乘着夜风直奔府邸。
* * *
挽儿的失踪在府里造成的骚动是可想而知的。
当袁心阳与苏挽儿踏入府里,奴仆旋即通报在大厅等候消息的老夫人,吕妹及张凤蝶,她们行色匆匆地走出。
一群人在清风园的门口相遇,索性人清风园的厅堂谈话。
“挽儿,你可把姨娘给担心死了。”柳玉蝉一整个下午心都是悬着的。
吕妹亦捧着一颗焦急的心,“是呀,挽儿,你怎么会无端跑出府去了呢?”记得挽儿从未做过如此令她挂心的事。
“姊姊,你知道我们大家都替你担心着吗?老夫人跟娘禁不起姊姊这般惊吓的,要出府最好告诉丫鬟,好让大家放心。”张凤蝶表里不一,她的这番场面话听似关怀,实则抱怨不已。
本来嘛,挽儿失踪干她屁事?若非存心想讨好老夫人,她早睡觉补眠去罗!
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太多使成了唠叨,袁心阳开口替满脸愧意的挽儿解围,“折腾了大半日,我想表妹已明了娘、张夫人及凤蝶妹妹对她的关怀,表妹人已平安归来,我想表妹也累了,还是让表妹先用膳歇息,明日再聊吧?”
袁心阳护着挽儿使凤蝶相当不悦,在与挽儿眼神交会时,她怒瞪挽儿一眼,目光极为深沉。
凤蝶一闪即逝的怒意使挽儿感到惊慌,错的人是她,招来怨恨亦是理所当然。“谢谢姨娘、娘及妹妹的关心,挽儿保证下次不再任性妄为。”只顾着自己的心情便跑了出去,她太不应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