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他,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Nice to meet you。」
以为她误解,万太太赶忙补充道:「阿谦会说中文,你不一定要跟他说英文。」唉,他俩要是真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跩起洋文,她只能鸭子听雷,多没意思!
知道她是故意的,他低笑,不确定该不该高兴自己尚未被遗忘?
未察二人间微妙的气氛,万太太继续快乐地介绍:「阿谦,这位是苏曼竹。你妈有对你提过吗?她常来陪我们这些老太婆聊天解闷,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呢!曼竹是文字工作者,你想学中文可以找她唷。」
「那可要请你多多指教了。」他微笑朝她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苏小姐。」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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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无巧不成书。
苏曼竹想破头也想不到那男人居然会是徐伯母的儿子,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这世界是否只有豆豉般那么点大。
客厅中,几位婆婆妈妈把他们两个年轻人当话题,东一句「他不错」、西一句「她很好」,撮合意味明显。她不堪其扰,那男人倒是风度翩翩,游刃有余地应付接踵而至的问句,碰到敏感话题,太极拳更是打得精湛。
「阿谦,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听说从国外回来的反而特别喜欢台湾保守内向的女孩子,你也是这样吗?」
苏曼竹在旁闻言,忍不住暗翻两枚特大白眼。保守内向?敢问现在是在讨论哪个时代的风气?
「对我而言,感觉比较重要。」笼统回答之後,矛头顺势移转:「其实我对现在台湾女孩喜欢的男人类型更感兴趣。」
「哎呀,这个问曼竹就好啦!曼竹,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喜欢怎么样的男人?」
她眼一瞠,未料他会忽使一招「牵」字诀,将劲道全卸到她身上。
闭了闭眼,她仰望天花板,感到出招者投射而来的视线,想是预备看她如何拆招。她告诫自己千万、千万别去看他的脸,怕自己双手的中指过分礼貌,肯定自行弹出问候对方好。
很想回一句「干你屁事」,不过面对长辈她还知分寸,只能冷淡道:「这问题太深奥,回家我会代问雯君,请待下回分晓。」
「钦效,你这孩子真是,你明明跟雯君同年嘛……今年才二十六吧?也算是年轻女孩,怎么不能答?」
「要问我的个人意见?」她灵机一动,懒懒地道:「我喜欢铁汉。」
闻言,在场众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只徐谦一人不明所以。
万太太笑道:「曼竹,铁汉可是连续剧里的人物,你别太入戏而真假不分。」
另一位太太出言道:「我也喜欢铁汉啊!《都会迷情》播了这么久,我最喜欢的还是只有他。」
有人不同意而插口:「我倒不喜欢铁汉。看他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三心二意的德性有够讨厌。不过何倩君才是女主角,我相信他不会选许雁蓉的。」
「我不这么认为。男人都喜欢小鸟依人型的女性,何倩君手段太强硬,个性也不温柔,谈个短暂的恋爱还可以,要娶回家当老婆可没几人受得了,铁汉怎会不明白这点?」
於是,一如以往,「拥何」派与「拥许」派又开始激烈争辩。苏曼竹窃笑,正中下怀。眼见不用再虚与委蛇下去,她起身告退:「徐伯母的中药要冷掉了,我先去喝。」转向徐谦,毫无破绽地微笑。「谢谢徐先生替我送来。」
「不客气。」他朝她一笑。「叫我的名字就好。」
苏曼竹淡淡应了声,转身离厅。
走近餐桌边,她伸个懒腰,奇怪著刚刚分明没做什么,却仿佛经历一场大战,感觉万分疲惫。
万太太是雯君母亲的老朋友,受其所托,代为照顾她们两个在北部无亲无故的後辈。她为人热心,偶尔会邀她们到家中吃饭,久了自然也识得一些经常出入她家的友人。这群长辈皆和蔼可亲,偏偏只要一提及小辈的感情事,便顿如守财奴嗅到铜臭味般,热情燃烧整个沙漠。
所以才说那男人出现得太不是时候。
初逢本月月事登门骚扰,写作方面又不顺心,本想今日来此收集资讯,却莫名其妙演变为数条红线争先恐後想绑死她的手指。本来这跟他并无直接关系,但方才他陷己於不义的恶行她可还没忘记,这下旧恨未泯新仇又来,她从非宽宏大量之人,当然不可能对他浪费自己稀有的友善。
重重吁一口气,她转开保温壶,舀了碗深黑色药汁,屏息一口气灌下,口中可怕的药味使她的脸瞬间皱得跟烂腌菜一样。
要真有造物主存在,祂肯定是个男的,才会安排女人在生理期受苦,还得喝这种要人命的中药。
「喝杯水会比较好。」伴随话声,「叩」一声,一杯水落在她面前桌上。
她如获珍宝,抓起水杯仰首灌下,冲淡药味,这才获救似地吐了口气。放下水杯,她头也不抬,淡淡说了句:「谢谢。」
徐谦笑道:「我以为跟人道谢时,至少要看著对方的脸才算礼貌。」
「恕我失礼。」她皮笑肉不笑。「我不喜欢卑微地『仰视』别人。」
他也不介意,山不转路转,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她这才平视他,却仍不怎么想搭理,於是他先发话:「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真巧。」
她耸肩。「谁想得到?」真爱说废话。
「你好像不大高兴?」他注视她。「如果你是在介意刚才的话题,我可以道歉。我并没有恶意。」
他只是无聊的好奇心作祟,想看看她面对长辈时态度是否无异?事实证明只因他非老非贤才得不到她的尊敬。
她撇撇嘴。「那我真不敢想像你有恶意时会是怎样。」
他微笑?「放心,我向来崇尚和平。」
「我很放心。」她一手托腮,手指在桌面无聊轻叩。「依你的程度,顶多想得到在别人鞋里放图钉吧。」
他低笑起来。「倒也没那么不济。」
「或许是我低估你了。」她笑著一点头。「你还会在别人的作业簿上乱画,是吗?」
「这我倒没试过。还有什么高招可传授?」
「看样子我并没有低估你。可外传的招还称得上是『高招』吗?」
「噢。」他微微一笑。「请原谅我的失言。」
她无言垂眸,烦躁地揉揉眉心。之前她就晓得,这男人正是她最不擅应付的类型,软绵绵的像一点脾气也没有,轻松将她发出的劲道四两拨千斤的尽数打回。
啊,对,她怎么忘了,他的太极拳段数极高!
瞄眼谈笑声未断的客厅方向,她又吁一口气,决定进入正题。「你要是正常人,就会跟我一样不喜欢莫名其妙的被长辈撮合。现在我们面对面,四四六六说清楚。以後你什么时候会来这里,我委屈点,想办法错开那时段就是。」
他挑眉,发现这女人很霸道,什么都自己预设好,不给人反驳机会。
不过他并不打算尽如她意。
「刚才那也不算在撮合谁吧。」他睇她,笑容未减。「只是好奇询问我们喜欢的类型而已。」
「喔,只是好奇询问我们喜欢的类型而已。」她嫣然一笑。「徐先生,你确定你的感应神经没问题?」
或许他轻松写意应付自如,但她却深感困扰。又不是要他出什么大力、帮什么大忙,时间方面也用不著他来迁就,要不就答应,要不就不答应,这种不乾不脆的态度是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