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文煌的确无法了解李蕾的心理,正因为是高高在上的三小姐,外头摆着的面子重于一切,若有人当众揭私扬丑,其中的难堪痛恶同等于丑事本身,他已犯了李蕾的大忌。
他当时是完全迷惑了……他是御浩的好朋友没有错,但他个人所服膺的公理原则更重于一切;况且他也是为李蕾好,结果却适得其反,怎么连刚萌发的一点友善关系也毁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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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张宣纸排列在窗前的长桌上,天光将纸上的各式荷花照得更色泽明媚。
这是李蕴宅第里特辟的画室,因当今第一夫人喜爱国画,一干官太太们都附庸风雅赶流行,李蕴自不例外,还逼着两位妹妹一块学,说有助丈夫官运。
李蕾常嫌沉闷,反而老师夸她最有天份。
「有啥天份?不过就学了几年西画,有些底子,怎么挥都比我们好喽!」姊姊们取笑说。
就李蕾十四岁那年,因服装社阿婆在绸缎上刺线绣珠的纷彩亮了她的双眼,又加上御浩的刺激,她央求找老师学画,大家原以为她只玩票几个月,没想到竟素描、水彩、炭画,油画一路乖乖地撑过这几年,很是意外。
李蕾不认为自己有慧根,更与勤勉沾不上边,只觉得挥画笔比读英数理化简单,线条色彩又比作文造句容易,便断断续续维持了下来……结果考大学居然用上了,否则还真不知选什么科系呢!
门外有汽车声,接着有人按铃,是御浩来了吗?
她的心提到胸口,又是喘不过气的感觉……旅馆事件发生一个星期了,她从最初的震惊空白、到愤怒难过、到手足无措的忧恼,整个人似脱了一层皮。
李蕾外表若骄霸,也全是家世烘托出来的,就如花朵能四季大肆展放,皆赖暖房的调节。换句话说,她小事可以硬声硬气,但发生了类似暖房屋顶被掀掉的大事,就无能为力了。
御浩变心,当属大事吧?
她也曾想自己解决御浩的问题,但动脑伤神许久,除了累坏了之外,仍找下到恰当的处理方式。他们这种人家「恰当」比什么都重要,最后还是全盘丢到大姊那儿,由大姊去撑腰作主。
「妳放心,他过得了我这关,也过不了后面的两家父母和王老太爷。」李蕴胸有成竹说:「他想为外面的女人变心,可比过五关斩六将还难呢!」
是吗?御浩平日温温文文的,但绝不是省油的灯,他一旦想做什么,态度就很坚决,只有排除万难向前进,没有屈服向后退的,他们又不是没见识过。
他会为那女子正式摊牌吗?是不是几年感情将宣告结束,她就要失去他了?
手一抖不小心滑了笔,把荷花染成血红色,好好的画作也毁了。
「小蕾,御浩到了。」李蕴在门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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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浩看来非常生气,尽管礼貌依旧,但眼神有令人想闪避的冷厉。
今天部队有大型作战演习,各连营早听从指示部署妥善;就在临出发前长官点了他的名字,说台北另有紧急任务,要他立刻领令报到。
御浩不疑有它,搭吉普车直奔台北,在某部会前转换成黑色汽车时,事情就有些蹊跷了,他忍不住向前座的司机查问。
「这是何次长的坐车。」司机说。
何次长即李蕾的大姊夫何舜渊,一向很欣赏御浩这位后生小辈,有见面机会就拉着他聊天。但次长会有什么紧急大事,非得突然把他由军中调出呢?
当车子停在次长宿舍前,御浩已有不妙之感。
等客厅里出现「召见」的是李蕴、李蕾两姊妹时,他的脸色就好不起来。
「对不起,这样匆忙找你来,但事关我们王,李两家的门风清誉,也等不及你下回休假了。」李蕴话中有话。「况且真休假也不一定见得到你,不是吗?」
「大姊有什么事?」御浩最忌讳假公济私的行为,但人都被骗来了,也不想费时闹事,只简短问。
「上星期六的下午四点左右,你人在哪里?」李蕴说。
御浩回想一下后脸色微变,猜测到几分,仍冷静说:
「大姊有话直说好了,我时间不多,部队有作战演习,我还得赶回去。」
「好,那我们直说,你也要照实回答。」李蕴使眼色要李蕾开口,但李蕾不肯,她只好自己问:「上星期六下午四点,小蕾在台北车站附近看到你带一个女人进旅馆。那天你告诉她没有休假,人却在台北出现,别说小蕾认错人,她十分确定是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既然看到,为什么不当场来问我?」御浩用句仍短。
「小蕾好歹是大家闺秀,年纪轻脸皮薄,碰到这种事已经够尴尬了,哪会在那种地方和你闹?」李蕴瞪着他说:「你是承认有这件事了?你和那女人真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当然没有,我从不做见不得人的事。」御浩板着脸回答。「那女孩来找我帮个忙,严格说起来,连朋友都算不上。」
「是吗?帮什么忙,需要帮到进旅馆?」李蕴存疑。「若没有见不得人,,你为什么要骗小蕾没有休假呢?」
「大姊,我可以单独和小蕾谈吗?」御浩要求。
「不!」本来坐得笔直的李蕾,立刻靠向李蕴说:「大姊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当着大姊面谈就够了。」
李蕾的态度让御浩颇难过,她什么时候才不再处处依恃家人呢?
「我本来答应要保密的,但大姊一直逼问,我也只好打破承诺了。」他易后说:「和那女孩有关系的是佑钧--她是佑钧当兵时认识的,有一些感情上的瓜葛,到现在那女孩还不放弃打听他,佑钧担心事情闹大,也怕被培雯知道,才拜托我私下解决--这件事情,我不过是收拾烂摊子的人而已。」
「你不会是趁我小哥不在想赖他吧?」这回李蕾抢话了。「你和那女孩走进旅馆,又怎么解释呢?」
「妳若不相信,打电话到芝加哥问佑钧就是了。」现在是难过加上失望,尽管他们有两年多的感情,小蕾仍先偏袒家人,御浩说:「妳看到的旅馆,是那女孩来台北的投宿地点,我礼貌送她回去,前后不过待了十分钟,也顺便跟老板关照一下她的安全,否则上了报纸头条,写着『某国大代表二公子始乱终弃、痴情女香消玉殒』,岂不更难看?」
整个情况急转直下,审判别人,结果祸首是自家亲兄弟,面子几乎挂不住。
「佑钧真太不象话了,做事这么没分寸,害大家误会一场,我们李家一定负责,会好好教训他一顿的!」李蕴迅速将愠怒转向说:「那个女孩没惹太多麻烦吧?事情都解决了吗?还有,千万别告诉你家老太爷和你爸妈,白白气坏了身子不好。」
「佑钧人不在台湾,那女孩多半也无可奈何,只要我们别见了风就是雨地夸张事态,要保密也不难。」御浩原可得理不饶人,但他没那等闲功夫。「大姊,请让我和小蕾谈谈,好吗?」
「当然,当然,尽量谈喽!」李蕴满满笑脸,起身离去。
李蕾被大姊一笑,「不」字卡在喉间。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她和御浩,她又紧张得肚子痛,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