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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大哥--」李蕾脸胀得通红,想阻止他再说出更多不堪入耳的话。

  「三小姐,妳也别得意太久,所谓风水轮流转,要哪天李家失势落败了,看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有谁再娇、谁再宠?只怕如粪水污泥,丢到马路上也没人要捡……」袁克宏情绪失控,愈说愈离谱。

  李蕾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羞辱,从被「呸」的小黄毛丫头、到狡猾势利的李三小姐、到马路旁的粪水污泥……她的脸由红转白,所有的机巧伶俐都没有了,彷佛被诅咒罩住,无法正常反应。

  素来出了名涵养绝佳的御浩,此时面色冷峻,抓住袁克宏的手说:



  「你做得太过了!男子汉大丈夫冤有头债有主,谁负你的感情就找谁去骂,没必要拿人家的妹妹出气!」

  他将袁克宏拉出饭店大门,李蕾有点傻眼,即使是打破头缝八针的那次,也没见过他发脾气。

  御浩回到长桌旁时,她正愣愣坐在椅子上,几撮发丝垂落耳旁,美丽的妆扮也掩不住那掉了一半魂的奄奄乏力。

  这景象似曾相识,两年前她误伤他后,在三轮车上也曾短暂出现此等脆弱神情,彷佛她一下忘了自己是谁,戒备的盔甲消失,刺人的锐角不在,只剩一个清秀略带精致的女生,如薄透的玉瓷般一失手便会碎掉。

  爱懒偎在母亲姊姊身旁的李蕾,今日能为所欲为地颐指气使,全仗家庭的富贵权势;若真的失去庇荫,流落在街头,没有一技之长的她,如袁克宏说的,怕是一天都生存不下去吧?

  而她对危机却一无所知……这样骄慢和脆弱的极大反差,让御浩有种奇怪的心疼感,他不自觉以温柔的语气说:



  「进去吃个饭吧,酒席已快结东,妳什么都没吃,一定饿坏了。」

  ; 她发现有旁人在场又瞬间武装起来,像珠蚌合闭硬壳,护住最柔软的部份。

  「我不饿,我必需守在这里以防袁克宏回来。」她不领情。

  「我已经叫一辆三轮车送他回家,他不会再来了。」

  「我还是不放心,我不能让他破坏二姊的婚礼。」她说。

  「破坏一下又何妨呢?」御浩忍不住说:「妳二姊在这件事上的确负了人家的感情,受害者发泄内心的愤怒,也是情有可原的。」

  「无论如何,她是我二姊,我就得护她,站在她这一边。」她坚持。

  御浩又再次领教这位小姐的固执了,上回是不明理由的死不认错,这回却为了维护姊姊连饭也不吃……虽然有些是非下分,但他不想和她争,只耐心说:

  「好吧!妳要守就守,我去端些菜出来给妳吃。」

  他端菜给她?仅是表面的客套话吧,李蕾耳朵听着,并末当真。

  十分钟后,当他端着盛满食物的盘碗出现时,她露出讶惊的表情。

  「吃吧,我陪妳。」他坐下来说。

  他今天怎么殷勤起来了?是尽男傧相的照应职责吗?她由惊讶转成怀疑。

  「总不能看个傻傻维护姊姊的人饿肚子吧?」他说。

  该感动吗?但他难得的好意,不尽情享受太可惜了!因此在大宴宾客的场合向来没什么胃口的李蕾,挑了边上的一碗汤圆甜点。

  「廖伯母说妳小时候最爱吃汤圆,果然是真的。」御浩说:「廖伯母就是在妳家工作过的阿春嫂--她还说妳特别怪,不吃里头包馅的,偏爱无馅的,而且还是加葱酥青菜的咸汤圆,像本省人口味。」

  「是吗?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李蕾知道御浩和小哥常与廖文煌来往。「你们整天没事做,老在背后谈我干嘛?」

  「是廖伯母爱谈,不是我。」他连忙澄清。「她也很有意思,自两年前在医院碰过后,就以为我们是一起的,每看到我就小小姐的讲个不停,告诉她佑钧才是妳哥哥,她反而记不住。廖文煌说这几年她常生病,记性差了很多。」

  「阿春嫂身体不好吗?」李蕾问。

  「嗯,前阵子还开刀。」御浩突然有个主意。「妳想不想去看她呢?她见到妳一定非常高兴。」

  「呃……我不知道阿春嫂住哪里……」她并无此念头。

  「我带妳去。」他微笑说。

  「就我们两个吗?」她脱口而出。

  「妳要找佑钧和培雯也可以,就怕他们对探不相干人的病没兴趣。」

  这算单独约会吗?尽管是以探阿春嫂之名--但至少是他主动提出的。

  她可想象母亲和姊姊们的反应,必是喜孜孜地说:快去!快去!王御浩终于对妳表现出兴趣了,管他去哪儿,点头同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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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有布棚和桌椅的水饺店,再穿过几条窜着野狗的巷子,歪歪斜斜的大片矮屋里,聚集着另一批到台北打拼的乡下人。

  这地方使李蕾想起曾去过一次的伍涵娟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无法辨出是否同一个地点,贫民区总看起来差不多。

  她坐在廖家老旧的藤椅上,矮几放着瓜果和特别煮的葱酥茼莴咸汤圆,还有她买的金红纸包的糕饼礼盒。

  邻居闲杂人等在门口挤成一堆,为的是对深宅大院千金小姐的好奇。

  「知道我生病了就来看我,以前我疼她的情份,她都记得,很感心呀!」阿春兴奋得逢人就说,毫不隐藏得意之色。

  「果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生得有够美,皮肤粉嫩成那款……」三拈六婆们吱吱喳喳说。

  一旁站着的文煌走过去,边向邻居们致歉,边把门窗关上,再对母亲说:

  「李小姐来者是客,不是演野台戏给人看的。」

  屋子因门的关闭而更暗小,阴湿的气味更浓重,阿春团团转地要李蕾和御浩吃点心,又笑得合不拢嘴地把咸汤圆的往事再说一遍。

  李蕾对狭暗的环境颇不自在,幸好对阿春还有来自童年的亲切感,小心不皱眉头,还能摆出微笑来应对。

  她不时瞄向御浩,他坦然自在,到哪儿都是沉稳练达的模样;反观廖文煌,即使在自己家也是姿态紧张,眼镜后的眼神闪烁,是不欢迎她来吗?

  门外「吱」了一声,有个戴斗笠挂毛巾的中年汉子走进来,外面停了一辆三轮车,阿春介绍是她丈夫,池拘谨地打招呼。

  「新杂志来了吗?」廖文煌问父亲。

  中年汉子点点头后,不但廖文煌出去搬杂志,御浩也跟着去帮忙。

  「我先生拉三轮车外,还每个月送报纸、书本、杂志来赚外快,文煌他们兄弟爱看书,有时拿剩的回来读,省下很多钱。」阿春解释那几个男生来来去去的行为,又笑瞇瞇说:「不要管他们了……看看妳喔,一年年长大,比妳大姊二姊更漂亮,那位王先生少年英俊,当夫婿会很幸福喔!」

  李蕾愣了愣,才悟到王先生就是御浩,否认太费力了,便转移话题说:

  「我听阿娥说过,以前妳离开我们家时心里很难过。当年我还小,什么都不清楚,很多事也都忘了。」

  「我也忘了,早就不难过了,后来我表妹阿好介绍我到邱院长家工作,还比较轻松哩!可惜他家就只有三个儿子,没像妳一样可爱的小女孩。」阿春自己也生三个男孩,特别疼爱女娃儿。

  她们谈着邱家女主人、也是教过李蕾的朱惜悔老师,阿春丈夫在屋后叫:

  「来一下好不好?我们找不到绑书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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