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言子苹看到她时,心疼得掉泪。「小柔,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完全不像以前那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一笑就会让全校男人为之疯狂。
「江孟擎,你到底怎么虐待我们小柔的?都没有好好照顾她!」她在迁怒,她也知道,但就是——好难过!
「别,小苹,别怪他。」小柔伸出无力的手,虚弱道:「小孟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好到——她这辈子都还不起。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
「你乱说什么啊!」言子苹瞪她,轻斥。
「呵……」她浅笑。「小苹,你有空,常来看我好不好,麻烦你——」
「说什么麻不麻烦!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天天来,让你看到烦,想赶都赶不走!」
「厚,小柔,你偏心,只要小苹来,当我们是空气哦?我要抗议!」
「对咩、对咩……」
一群人七嘴八舌,一扫病房沉重忧伤的气氛,好似又回到十七岁那年的时光,单纯,无忧,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
如同言子苹承诺过的,果然天天来陪她,一逮到空档就往医院跑,熟到连换点滴瓶都自己来,不用叫护士了。
这女孩,把朋友的义气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她早知道的,在十八岁那年,默默退让成全时,就深深明白这一点。
她要小苹来,不为别的,而是要亲手,将六年前被她扯断的情缘,再一次接续回去。
有意无意,制造许多机会,让小孟与她独处,还包括言语上、行动上的暗示。
她知道小孟做不出来。她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他不会满脑子风花雪月;还有小苹现在已名花有主,那个男人陪着小苹来过几次……
可是,她时间不多了,她要在有限的生命中,确定他未来过得好,才能安心地走,否则,她永远负疚。
就算她自私吧,六年前,为了一厢情愿的幸福,她强留下小孟,只想让自己这段短暂的人生圆满无憾;而如今,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她只要她最爱的男人过得幸福就好,其余的,她顾不了许多。
她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她从不否认。
她使了些小手段,制造暧昧氛围,好让那个男人,知难而退。
这并不难,小孟与小苹之间,本来就存在着言语无法形容的牵引,即使拌嘴互斗,眼神流转间,都有说不出的契合感。他们,本来就该是一对。
尽了所有的能力,做完她该做的,她才能够安心地走。
这一天下午,江孟擎来医院时,带了束花。因为前一天,小柔特地告诉他,想闻闻玫瑰的香味。
打开门,言子苹也在。
「今天好吗?」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下,递出花束。「小柔,你要的花。」
小柔抿抿嘴,没有接过。「不是我,是昨天和小苹聊天时,她说长这么大,还没人送过她花。」暗示得好明显。
「你行情这么差啊?」表情写满同情。
「呿!那是本姑娘不稀罕!」不是没有追求者,只是她大而化之的个性,有心追求的人,都下会拿她当一般的女孩看待,用一般的追求方式。
可能就像小孟说的,她真的表现得太像饿死鬼投胎,那些人只会把世界各地的美食送到她面前,别说花束,连花瓣都没收到一片。
「喏,算是可怜你,赏你吧!反正我们小柔要多少有多少,我会天天送,不差这一束,对不对?」回头寻求认同,害小柔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真服了他,连送束花都要得理不饶人。
「我赏你的死人头!」接过花正要往他头上敲——
「小苹——」可怜兮兮的叫唤,让她软了手。「那是小孟的心意,他只是不会表达。」
「是吗?」斜眼瞥他。
「并不是。」淡哼一声,他绕到病床另一边。「小柔,你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愈来愈溜了。」
「小孟!」她好笑地打了他一下。「听你们这样吵,耳朵真累。我想休息一下了,小苹等一下要回学校,麻烦你载她。」
「好,那你休息。」一回头,换上另一张嘴脸。「还不走?没听到人家在嫌你吵了,大嗓门!」
哇咧——「你就不吵?大声公!」五十步笑百步。
「小苹还没——」可怜小柔话还没说完,就被夺去发言权。
这家是百年老店的手艺了,当然不可能六年时光就倒掉,虽然之后,她再也没来过——没人带她来,她也没想过要带任何人来。
她直觉挑了楼上靠窗的位置。
以前来,总是点两碗小干面、两份虾卷,再一碗鱼丸汤一起喝——
才刚想着,在楼下点餐的江孟擎,已经端着出现在她眼前。
她先下手为强,迅速端来干面,以着极度惊人的速度解决,同时攻击盘中的虾卷。这人向来没绅士风度,从来不懂礼让淑女,每次和他吃东西都要比速度,看谁抢得快,否则就只有流口水兼干瞪眼的分儿。
一碗面吃完了,虾卷也吃完了,同时还干走他一条虾卷,他那碗面居然还没吃完。
「喂,你今天战斗力很低哦!」
「谁像你!一点吃相都没有,活像猪在呷ㄆㄨㄣ。」
「哼,输了就要认啦,不要找借口。」抢先他一步戳来鱼丸,得意地哼笑。
筷子落了空,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继续吃面。
言子苹狐疑地盯着他,突然想起离开医院前,小柔有说她还没吃午餐……他其实听到了吧?所以他是专程带她来吃东西的,并不是他真的饿了?
「喂,晚上要不要去征服六合夜市?我好久没去了。」
一句话打断她的凝思,她看了过去,他还在埋头吃面,问得很漫不经心。
她撑着下巴想了一下。「我跟同学约好了——」
「那就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他迅速回答。
言子苹白他一眼。「那我就随便回答。我要到晚上八点才有空,等不等?」
「哦。」吞掉最后一口面,含糊道:「我考虑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去你的!」还一副皇帝施恩的贱嘴脸咧!她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他们约了八点,他来接她。
但她临时论文有些问题,和教授讨论,不小心就耽搁了一点时间。
收拾好东西,快步冲向校门口,那时已经快九点。
左右张望,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想也知道,平白让他干等了一个小时,他可能以为她又要恶整他,早早就先走了吧!
「喂,你眼睛长在哪里?我那么大一个人蹲在这里,你居然没看到!」
肩膀被人拍了下,她回过头,看到他方才待的地方,一堆烟屁股,以及他正在犯案中的手指。
「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不知道吗?」她皱眉,管家婆似的扠着腰训人,另一手抽掉他指间的烟雾袅袅,用力踩熄。
「我无聊。」这些年,每当心太空、脑袋太空,就会想找些东西企图将它填满,不让自己茫然得无所适从,于是学会了让自己置身在茫茫烟雾中,吞吐之间,总可以感觉那么一点颓废的快感。
「你那叫浪费生命。」
他耸耸肩。无所谓,随便她怎么说,反正那是事实。
在去六合夜市的途中,她圈在他腰上的手,偷偷抽走了他外套口袋的烟盒,他了然于心,并没说破。
「喂,我今天迟到了一个小时,还没说对不起耶。」他怎么提都不提?
「有差吗?我习惯了。」她会跟他说对不起?大婶,您早点睡吧,别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