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回到常轨,心却已经脱轨。以前不觉得这宁静的生活有何不妥,而今每到早晨,闹铃唤醒苏笙,她睁开眼,望着窗外蓝紫色天空,听见马路上汽车呼啸而过。
这时,会有一种很深的疲惫,从体内深处涌出来,挟持她。
听,小鸟在外头歌唱,听,低喘着拖长的汽车呼啸声,还有谁家的抽水马达激活了,帮浦一下下抽着,那帮浦的声音好似也一下下把她的心绞紧了。脑海里,那蒙胧的影子挥之不去,变成个梦魇,压着她。
苏笙想起孔文敏说的利萨铁棺材,奇怪,她也有被镇压的感觉。
苏笙显得郁郁寡欢,一次休假跟苏家伟看日剧长假,竞看到哭。苏家伟惊骇,他老姊几时这么多愁善感了?他怀疑她太寂寞了。
「天晚上,苏笙在阳台望着月亮发呆。
苏家伟趋前关心。「在想什么?」
「你看,明天要刮大风。」苏笙望着月亮。
「是啊,苏洵说过的嘛,月晕而风。」
「你知道?」苏笙惊讶地转过头来。
「嘿啊,讲征兆的,还有一句咧。」苏家伟蹙眉思索。「础什么的……」
「础润而雨。」
「哇~~」苏家伟推推黑框眼镜,将她从头盯到脚。「什么时候起,这么有文学素养?」
苏笙只是微微笑,又继续望着夜空。
苏家伟纳闷,觉得她怪怪地。「姊,张文俊妳知道吗?」
「你死党嘛。」
「他哥哥从美国留学回来。」
「喔。」
「他想交女朋友。」
「喔。」
「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
苏笙瞥他一眼。「没兴趣,而且也不会成功。你不是说,我是不二小姐?」
苏家伟笑了。「到时别乱讲话就行了,穿漂亮一点,约会的时候不要有太多意见,吃饭时记住细嚼慢咽啊,走路小碎步,大笑要遮住嘴,总之表现得像淑女就行了,凭妳的外型OK啦!」
「嗟,那么假。」
「厚!什么假?女人都嘛这样啊,妳要小鸟依人,男人才会想保护妳啊!妳才能交到男朋友。」
「交到以后呢?永远都不能有主见?永远吃饭细嚼慢咽?然后走路小碎步?大笑遮住嘴,像这样吗?」苏笙头一仰,遮着嘴,哈哈哈哈地表演给弟弟看。
她笑得……超不自然的。「妳这样笑,让我觉得毛骨悚然。」苏家伟脸色发青,五官扭曲,感觉头顶有乌鸦飞过。
「那就对啦!」
苏家伟叹气,放弃帮姊姊牵红线,决定让她自生自灭。
然后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苏笙越来越消沉,她觉得生活少了什么。又不知怎么弥补这少了的什么。
荆永旭送她的酒,她拿给酒商尝,也请相熟的客人尝,没人知道来历。这谜就像荆永旭,对她来说,他也是个谜,像算数算一半,一盘棋走一半,她的心也分一半。
另一半,苏笙明白,它落在曼谷,在荆永旭那里。
如果他有心,他有名片,他可以找到她。但日子过去了,电话沉默着,苏笙跃动的心渐渐渐渐地,快麻木了。
一天,她去大卖场添购日用品,在蔬果区看见红毛丹,她驻足,呆了很久,买一大包回去。以前,红毛丹只是红毛丹,现在红毛丹别具意义。苏笙坐在客厅,一个人静静品尝红毛丹,心好酸。
有几次,每当店里的电话响起,她总是满怀期待地冲去接起,希望是他,但每次都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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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曼谷,在一栋寂寞的屋子里,寂寞的荆永旭好几次想打电话给苏笙。尤其每每在他忙完公事,夜深人静时,他就兴起了打电话给她的念头。他已经将竹笙餐厅的电话背熟了,可是每次他拿起电话,拨出号码后,又立刻切断电话。
荆永旭扪心自问:「我能对她负责吗?我愿意爱她吗?假如我仍处处保留,是否会伤害到她?」
他没忘记在Face餐厅,当时他被自己的情感惊吓,于是狠心地撇下苏笙,那时苏笙脸上的表情有着惊讶、怔愕和不解。那次,一定让她觉得很受伤。
苏笙是这样的开朗热情。
荆永旭怕自己无法用同样的热诚待她,而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发生情感,他怕自己会伤害她。
就算不是出于故意,但有时他确实非常冷漠无情。尤其每每当他感觉到爱,他也同时地感觉到被伤害。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这个晚上,荆永旭作了梦。
梦中,他跟苏笙,坐在露天阳台,喝菊花普洱茶。阳光灿着玻璃杯,在他们各自手中闪着光。
「我有礼物送妳。」荆永旭打开盒子,取出粉艳色丝绸。
苏笙眼睛一亮,绽开笑容。他展开丝绸,指着上头的花纹给她看。从粉艳色丝绸望去,苏笙脸色明媚,笑容灿烂。
她收下丝绸,缠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两只晶亮的眼睛。她的眼睛像会说话,眨啊眨的。
他倾身去吻她的额。「苏笙,我喜欢妳。」他在梦里说出真心话。
苏笙眼色困惑,像没听懂。
于是他鼓起勇气,说:「我想……我爱上妳了。」
苏笙消失了。
荆永旭从梦中惊醒。
寤寐间,抓了电话,打给她。
那边很快地有人接起。
「喂?」是那把熟悉的嗓音。
荆永旭心情激动,张口却说不出话。这时,他的胸口痛起来,他捣着左胸,抓着电话,痛得冒汗。
「喂?」苏笙喊。「喂?!干么不说话?莫名其妙!」她挂上电话。
他的耳朵,听见单调的嘟嘟声。荆永旭翻正身子,按着左胸微喘。他看很多医生,问他们左胸为何疼痛?他希望有药吃,止住这痛。他照过X光,做各种检查,医生的答案都一样!
「很正常。」
「但是偶尔,我会痛到呼吸困难,像有火烧着胸口。」他说。
有位医生看过他左胸的疤,建议他看心理医生。他说这是创伤后的心理病,那里曾受伤,日后即使伤口痊愈,心却记得痛楚。
医生说:「有些病人,因意外截肢,即使过了很久,还是会感受到断肢的疼痛。」
荆永旭不肯看心理医师,他不愿对医生说当年事。那是他记忆里的黑洞,这黑洞吞蚀他的身心。这种痛,没药吃。
偶尔,午夜梦回,记忆里的黑洞打开,痛楚便像魔鬼,开始啃噬他的伤口。
荆永旭躺在床上流汗,等待痛楚过去。
房间这么黑,寂寞太凶猛,他感到悲哀,却哭不出来,只是不断地流汗。他渴望抱个人,埋在某个柔软的身体里,寻觅安慰,却怕下一刻,爱憎会颠覆他的生命。
苏笙……他睁眼,松开手中电话,电话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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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苏笙逛街,晒太阳,希望能消灭心里郁闷的感觉。她走进精品店,丝巾大特价,她摸了摸,她的指尖记得,泰丝比较柔软,颜色比较漂亮。
苏笙望着丝巾,怔怔地,好象有人在耳边说!
「苏笙,记住这感觉,以后摸到别的丝绸,妳就明白它多特别。」
确实,泰丝的触感独一无二。那个人,也是独一无二。
苏笙落寞地踅返住处。
竹笙餐厅外,停着一辆红色跑车,车内,有名戴着墨镜的男子。当苏笙经过,男子推开车门,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束玫瑰。
「苏笙……」他拦住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英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