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耍嘴皮子,净说些疯话!」净慧被堵得语塞。
「咦?我搬出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师姐您说这是疯话?」非鱼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愿菩萨慈悲,原谅师姐的无知啊。」
「非鱼施主,师姐很凶,你别跟她吵。」小惜轻扯非鱼的衣襬,怯怯地往前踏出一步,「我……我回去了……」
「妳想回去吗?」非鱼回头问道。
她想回去吗?小惜心脏猛然一缩!再问自己一次,她想回去吗?
她的脚步僵凝下前。养她十年的香灵庵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净慧耳尖,气得拔高嗓子:「净憨,妳说我凶?!妳向来冥顽不灵,笨得教人生气,我不好好代师父管教妳,又怎能把妳调教得服贴懂事?!」
其它女尼喊道:「师姐,我们别再跟他们说废话,押了净憨回庵去!」
「冲啊!」娘子军再度发威。
「走!走!走!」非鱼刺出桃木剑,煞有其事的大喝三声。
众女尼陡然定住脚步,不知是被咒语定住了,还是被非鱼那到处乱砍的桃木剑吓得不敢动弹。
「天灵灵,地灵灵,有请老哥哥鬼魂展神力,云从龙,风从虎,青龙白虎齐出动,捉妖除邪,气走尼姑,太上老君,孝女娘娘,急急如非鱼道爷令!」
非鱼舞动桃木剑,挥手,扭身,转头,配合他高大的身形,跳出各种展现男人健壮体态的姿势,一时之间,犹如群蝶乱舞,煞是好看。
众女尼看得目瞪口呆,又不敢冲过桃木剑阵,不知不觉,目眩神驰,心跳加快,眼光全放在非鱼那张俊俏的脸上了。
忽然间,一股冷风吹过,拂得众女尼遍体生寒。
风很快就停了,原先明亮的月光却蒙上一层黑雾,变得幽黄。
树叶在枝头发出沙沙声响,无风自动,声音显得格外诡异。
「见鬼了?!」净慧心惊胆跳,抹了冷汗道:「贼道士果然有邪术!」
「不是邪术,是真的有鬼。」
非鱼绽开大笑容,桃木剑一指,比向飘在空中、正使劲吃奶力气摇动树枝的铁胆。可是众女尼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一根大树枝独自乱摇。
「啊!」女尼们莫不惊声大叫,花容失色。
「各位师姐,后会有期啦!不不,最好是不要再见面了。」
非鱼笑嘻嘻地道别,一面拉着小惜后退,蓦地伸手一扬,几点火光闪过,好象丢出了什么东西,众女尼惊骇尖叫,转头就跑。
碰!碰!碰!接连几声爆炸,一阵烟雾弥漫,飘散出难闻的炮仗硝味,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咳!哎哟!」大家忙着咳嗽,避开烟雾,但视线不清,不免又撞成一团。
「咳咳咳!」净慧掩着嘴,眼泪鼻涕齐流,好不容易挣出生天,抬起头,重新看到一轮明月。
山林小径蜿蜒,伸往森林暗处,安静,诡谲,阴森,彷佛是一条通往阴间的鬼路。
净慧打个哆嗦,不敢望向那条小路,要不是今晚出来捉人,她才不想跑到这个闹鬼的山上来呢。
「跑掉了?!」但她又不甘心地再看一眼。
她气得猛跺脚,气死她了!净憨那个笨尼姑,凭什么让人拐走啊?要拐也先拐聪明美貌又善体人意的她呀!
第四章
江水滔滔,不舍昼夜,永无歇止地往前流去。
厚云遮盖蓝天,小惜一人独坐江边,江上清风吹过她光溜溜的头顶,令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冷。
「我们拐走了小尼姑,怎么办?」铁胆站在她身后十步之遥。
「我也不知道。」非鱼凝视她瘦小的身形。
「咦?是你拐走她的,好汉做事好汉当,怎么不知道了!」
「我来问问她吧。」
那个背影实在孤独得可怜,只见她低着头,手里不知在玩弄什么红带子,非鱼跨大脚步,故意发出声响,坐到她身边。
「小师父,我们跑了一夜,妳累不累?脚还疼吗?」
「喔,不累,脚早不疼了。」小惜慌忙回答,即便非鱼不是挨着她坐,她还是挪动身子,让两人隔开两尺长的距离,再赶紧将掌心的褪色红发带收进怀里,又低下了头,望着脚底的水流,嗫嚅道:「是非鱼施主您累了,我……」
他背着她跑了一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害怕得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我不累啦!跑山路很轻松的,风吹着凉快,不像有时候我和师父做法事,又跳又唱的,一整晚下来,骨头都散掉了。在外头还好,要是闷在屋子里吹法螺、爆烟花,还会被熏得流眼泪呢。」
「你昨晚就是拿烟花吓师姐?」
「是啊!」谈起杰作,非鱼不免得意。「只需调和火药的配方,再加上一点手法,就可以让妳那群凶巴巴的师姐不敢再追过来了。」
「唔……她们凶,是因为我笨,不受教……」小惜头垂得低低的。
「谁说妳笨了?」
「师父,还有师姐。她们都说我笨,我只会念佛经,什么也不会,不像师姐能帮香灵庵化缘,我只能躲在庵里做粗活……」
「唉!就算妳不笨也不憨,也被别人说得又笨又憨了。」
「不,我是真的笨,我手脚慢,力气小,又不会说话……」
「这样就是笨了?」非鱼好笑地大摇其头。「妳知道吗?我小时候手脚比妳快,力气比妳大,比妳会说话,还不是每天被我师父死鱼、笨鱼的骂。他骂,我就顶回去,他打我,我就跑,要是妳早十年到我们芙蓉村,一定常常看到师父追着我满村子乱跑。」
小惜如听奇闻,眼眸亮了一下!「你这样做,你师父不生气吗?」
「他当然生气了。我说,师父啊,您老人家可不能生气,要是气皱脸皮,挤出鱼尾纹,将来师娘嫌你老,就不肯嫁给你了。哈,我师父吓死了,忘记打我,赶快回家捣草药抹在脸上,保他肤白胜雪,吹弹可破,青春永驻。」
「非鱼施主的师父很有趣。」小惜露出一抹笑容,见到非鱼也是带笑看她,忙又低下头。
「妳的师父一定不有趣了。」唉,把她教得这么自卑。
小惜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再抬起头,望着非鱼被风吹扬而起的长发,心念一动,问道:「非鱼施主,你说你当过和尚,后来怎么改当道士了?是这个道士师父比以前的和尚师父好吗?」
「才不呢,我那个和尚师父比道士师父好上千百倍。」非鱼想到了高深莫测的情空和尚,不禁肃然起敬。「寺庙里的日子是苦一些,但和尚师父很照顾我,后来我逃掉,他还跑出来找我。」
铁胆过来插话道:「你要是当和尚,那间庙保证被你掀了。」
「是啊,我已经当了五辈子和尚,若继续待在庙里暮鼓晨钟,我会闷到发疯,然后拿把大榔头敲掉庙墙,再放把火烧了。」
「五辈子和尚?」小惜和铁胆不解地问道。
「说来话长了。」非鱼挠挠后颈,竟然有点难为情。「你们要听?」
铁胆用力点头。「当然要听了,臭道士虽然法术不行,掰故事搞鬼的功夫倒是一流的。老子我累了一夜,说来解解闷。」
「这不是故事,是真的,我和师父去过地府,看过我们的前世。」
「非鱼施主,我想听。」小惜诚挚地道。
见到那张急欲了解前世因果的小脸,非鱼也就道:「好吧,我说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北宋末年,有一个石匠离开他住的芙蓉村,到当时的京城汴京讨生活,那时候时局很乱,金人快打进城了,那位石匠有一个同村的朋友,叫做洪乔,吓得赶快收拾包袱回老家。石匠托洪乔带一封信给家乡的未婚妻,可是呀,这个姓洪的天生胡涂蛋,他以为石匠要跟京城的表妹成亲,然后又不小心将信泡了水,糊了字迹,结果把一封情意绵绵的家书念成负心汉的绝情信,所以,当石匠的未婚妻听到洪乔的转述,非常非常的伤心,就在一次帮她继母采药的时候,失神落水,呜呼哀哉,香消玉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