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童音接近,韩念惜吃一惊,几颗好奇的小头颅便迅速钻进车帘中,踮起脚尖和他对瞪。
「不行,不行,不能无礼啊。」
熟悉的温和男嗓已在帘外,韩念惜心里只想着随便来个大罗神仙立刻带自己飞回韩府最好。
可恶!都是这些臭小孩!
大手轻轻牵开几个六、七岁的孩童,男人和蔼的脸庞终于出现。
「这位兄台,真对不住……」话说到一半停下,男人的表情像是愣住了。
韩念惜僵直背脊坐在车里,杀气腾腾地瞪着对方。
那张看起来就像是蠢蛋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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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坐。」
让孩子们玩去,范师傅邀韩念惜入座,并递上一杯热茶。
打一开始,韩念惜就一直在注意着男人的右脚,直到确定果然严重瘸跛之后,他的脸色极是难看。
「啊……抱歉,这地方不是太舒适,你也可以不喝茶。委屈你了。」范师傅坐在他对面,体察说道。他了解青年,青年所吃的所用的,不是最好的不要,面色欠佳,大概是由于这个原因。
韩念惜哼一声,没有答话。
「主子……你来,有什么事吗?」范师傅问道。
他虽然没有留下只字词组便离开韩府,可就青年的能力及人脉而言,要找他,不是难事。他讶异的,是以青年的性子,会来找他是件很不可思议之事,肯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吧?
韩念惜神情不悦,随意扫视周遭,道:
「你这两年,就待在这破烂地方给那些臭小孩教书?」
范师傅温良的微笑有些无奈,说:
「他们都是很乖巧的孩子。」
听到男人帮别人说话,韩念惜微现恼意。
「是吗?」
「是啊,能有教他们的缘份,我很愉快。」
那意思就是说教他不愉快喽?韩念惜紧握茶杯,昂首一口气将那不够甘甜的穷酸茶水喝掉。
「啊、你--」范师傅来不及提醒烫,看到青年胀红着脸也要咽下热茶,很是错愕。
「那我的缘份怎么办?」自己脱口的话语好象嫉妒,韩念惜心一跳,极快地恶声恶气道:「你不是说和我也有缘份吗?你要我?」
他盯怒气和指责,让范师傅微微一愣。
「你来找我……只是因为不服气我骗你吗?」
韩念惜道不出真正原因。就让男人这样以为好了,于是他没说话,表示默认。
范师傅淡淡一笑,眉目柔和。
他拥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气质,韩念惜很久以前就这么感觉。
「主子……我现在要说的话,你听听就好。就当成是我在作梦吧。」范师傅稍微停顿一下,才又接下去道:「前世的我,有一个深爱的妻子,但是她很早便香消玉殒了,我独活了十八年,最终孤苦而死。我以为,到了地府就能寻到她,但原来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不甘心,想和她见一面也好,但要和她重逢,我就不能忘记她。于是,在过奈何桥的时候,我没有喝下全部的孟婆汤,然后,我在投胎之前,遇见一个鬼。」
韩念惜莫名地心虚,垂首瞪着自己的指尖。
范师傅只是续道:
「在没有找到妻子的遗憾之中,我投胎转世,在人间寻觅二十年,仍是一无所获。我逐渐感到消沉,想着自己来到这世上究竟是何理由?接着,我和你相逢了。」再次停下,彷佛不知该如何说明,他模糊解释:「你或许不记得我,但我对你……有熟悉的感觉。这也算是一种缘份,我也许必须帮你做些什么……虽然说来像是荒谬的意念,但的确让我如同抓到浮木般,找到一件可以做的事。」
可以做的事,就是牺牲他自己的腿救他吗?
「那……那你妻子呢?你不找了?」韩念惜没有看他,只是相当不悦地问道。
「说来很巧,她就住在这附近。」
「什么?!」韩念惜猛地抬起头来,入目的却是男人伤感的表情。
范师傅的笑意有一点沧桑。道:
「她已嫁人。她的孩子,是我的学生。」看向草堂外,他彷佛自言自语般地喃道:「不过,找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了,只要远远地见一面,我也满足了……我命中没有子嗣,也永远不会成亲……原来是真的呢……」
闻言,韩念惜一怒,拍桌站起身来!
「你这是怪我了!」记忆纠结成一团,他只拥有碎片,硬是冲口而出,却吓到自己。
范师傅坐在椅上,也讶异地昂首望住青年。在看到青年一脸混乱之后,他清浅地笑了。和缓道:
「我说了,是作梦而已。」轻描淡写的,是不要让任何人在意。
韩念阶却不这么认为。
「你是想报复我,要让我受苦吧!我……我也说个梦给你听!自从那时候起,每逢七月,我的身体便会极为难受,魂魄每每被带走,我一而再地想办法回来,用你的腿所换来的命,我死也死得不情愿!」他满脸通红,忿怒地大喊道:「你知不知道,魂魄要重回到躯壳里会有多么地疼痛?我这一辈子都必须这样过了,你好恶毒的心肠,竟给我这种折磨!」
范师傅闻言,神情惊讶,随即忧心地瞅着他。
「现在……你也痛吗?」
韩念惜讥刺气道:
「是梦啊!是梦又哪里会真的痛!」
「……真是对不住。」范师傅满怀歉意,没想到自己的好意却竟会演变成这样的景况。
「你既然觉得对不住,就滚回来服侍我啊!」终于全盘托出,韩念惜蛮横告诉自己,男人一定会答应,没什么好担心的。虽然是这么想,但是他却动摇地连手掌心也湿了。
他的命令,范师傅甚感意外,却也马上沉思了。
望着青年良久,他启唇说:
「不行。」
为什么不行?!韩念惜差点没有吼翻屋顶,因为自尊和骄傲,才让他硬生生地忍住。
「你对我何感,我是知晓的,你今日前来,我心里很是欣慰你终于有所成长。只是……」范师傅面有难色,欲言又止半晌,才勉强道:「我……我会爱上……一个……男……」因为这个缘故,他不能长久留在韩府,否则一定会对谁产生依恋吧。他饱读圣贤书,像是那样不合礼教的事……不行的,他要让自己孤独一身。
自己都已经如此纡尊降贵了,他还不快快谢恩!正想指责男人老是只会端着师者的架子啰嗦,话也说得不清不楚,却在那诡异为难的脸色中看出一丝端倪,韩念惜一时之间胸口怦怦乱跳,双颊竟也些微发热起来。
可恨!男人的对象,指的也许是他家长工或这穷乡僻壤的某人,他紧张兮兮做什么?韩念惜虽然这么说服自己,但只要想到男人会跑去跟他不认识的家伙在一起,又是气得半死。
男人心里最重要的人是他!是他!是他!
是他!
一股旺火直冲脑门,属于他的东西,在他没有自己拿去丢掉之前就仍是他的!他绝不会给别人!绝不会!
无论使用任何手段,他一定要男人回到自己身边,眼里只准看着自己!
韩念惜霍地起身奔出草堂,飞也似地跳上马车,在男人的呼唤下,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隔天,草堂被韩府买下。
再隔天,草堂附近的整块土地归韩府所有。
再隔天的隔天,草堂里的范师傅失踪不见人影,没有人知晓他的下落。
然后,再隔了很多很多天,韩念惜随侍多了一个作书生打扮,三十来岁并长相温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