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那人走!
眼见那团浓雾就要包围住黑袍人,她心跳狂乱,意识深处闪过一个名字,她霎时开口嘶声大叫--
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孙望欢浑身一震,僵在床铺上,背脊整个凉了。
急遽跳动的心声传到耳边鼓噪着。像那样……恐惧谁又会离开她的痛心感受
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作梦。
额际流下一道冷汗,她抬手想拭去,却无法如愿,这才迟钝发现有人紧紧地抓住她的右腕。
偏脸睇去,宗政明亦刚好张开眼睛。
「咦……」她微微一愣,随即立刻错愕地弹坐起身,胀红着脖子,慌张指着他道:「呃……我不是、你怎么会……你这人真是……」她记得自己明明、明明是坐在窗前,现下为何会在床上?
还有,他怎么又和她睡一起了?
羞恼地想要骂人,却察觉他脸色有异,满身大汗地粗喘着,好似……好似从很远的哪里跑来一样。
「你怎么了?」满腔的恼怒一瞬间全化为关心。长大以后,她对他,总是无法真正生气。
宗政明彷佛一时无法开口,平坦的胸膛起伏几次,方才缓和。
「宗政?」她忧虑低唤。因为,他抓着自己的手,实在太冷太湿了。
他勉强撑坐起身,抬眸和她平视。
「我听到妳的声音……」深深地呼吸后,他说。
「我的……声音?」她困惑不解。索性举起另只手,盖住他的额头。「我又说梦话了?还是你睡昏头了?你最近有点不对劲,真的病了,要告诉我啊。」
温软的掌心贴在自己的人皮上,阴影之下,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脸了。
她略显发急地道:「上回也是,以前小时候不会这样的啊。这个季节,你好象变得特别容易发汗呢,但是身体又这么冷……」究竟是不是病?他老是不吭一声的,就要人操心。
她心里的不踏实,是由于害怕再发生一次那样的事吗?
他半晌没说话,她奇怪地放下手,只见他深黑的瞳眸直视着自己。
「啊……」她胸口震悸地一缩,直接反应欲往后退,背部却碰到某样物体,她紧张回首一看,后面已经是床柱,再转过脸,宗政明却拉着她的膀臂,整个人逼近过来。「你做什么……」她有些手足所措,只能避开视线。
「小姐,妳是否还会想着要离开?」他忽然问道。
冰冰凉凉的一句话透进耳里。闻言,她却是极其惊讶地转眸瞅住他。
宗政明只是道:
「虽然妳和我一起住在这里,妳还是从未承诺过不走。」他的嗓音极是低沉,直接问道:「会不会有一天醒来,妳又突然不见了?」
她相当讶异地瞠着眼,良久才开口说:
「你……在想着这种事?」
宗政明点头,随即因为感到身体僵硬而垂眸,自己的指尖细颤着,他慢微地收力,已经可以大概握住拳头。
像这样子……全身骨头彷佛断裂再接上的剧痛,虽然很难忍受,他却心甘情愿。因为,鬼不会感觉到这种疼痛。
原来,这个身体,并不仅仅只是枚空壳而已。
「小姐,请妳不要再离开我。」颊边的汗流下,他没有擦去。像是这世上仅有他们两人,其它都不再重要,他灼灼地凝视着她,却又依旧清冷地说:「只要妳在这里等待,即使我走远了,也一定会回到妳身边。请妳别再离开,我想和妳共同生沽。」
就算是必须承受巨大的痛苦,他也会一次一次地再回来。
她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已经不是可以打他头要他清醒一点的无比认真。她轻喘了一口气。
「你……你在说什么……」
「我也……想『喜欢』小姐。」他说。脸孔慢慢地接近她。
她没有丝毫抵抗,只能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然后,她还是闭上双眼,任由他冰冷的双唇缓慢地吻上自己。
轻触着她温热的唇瓣,他仅是学着她曾经对自己做过的动作而已。他一直都想知道这代表何种意义。
只不过,这么做是否就可以明白喜欢的意思?他始终不敢贸然尝试,如果他依旧无法感受喜欢是什么感情,那就说明自己离当人还很远很远。
但是现在,自己体内那个阴森不见天日的深处,终于有个开口。
她的温暖和柔软,像是透过交合的嘴唇,传递给他,流进心底那个如针穿般的微小孔洞,让他冷凉的身体轻微发热。
想要留下来,想和她在一起,想知道她的感情。这样,是不是就是一种欲望?他是不是比较像人了?宗政明轻贴她的唇畔,低声道:
「我终于明白,既然不可能完全懂得,那么,我只要拥有一种。」只要拥有一种就好,他便不再是伫立在桥尾的那个自己,而会是人。
是人,就能够体会她的喜欢,也能够喜欢她。
孙望欢不再闪避他极近的注视,强睁的双眼泛红湿润,怔怔地回望住他冰白的脸孔,她哑声说:
「宗政,不是永远的,我不要。可是……我也不相信有一辈子的事情。」与其那样心碎,不如孤独一个人。
他看着她伤心的表情,然后用那缺乏高低起伏的语气,许诺般地说道:
「我会用此生证明,我绝不会离开;妳走,我也会用这一世去找到妳。所以,妳不要再赶我,也别再消失不见。」
她的泪水掉下来,眼里雾蒙蒙的一片。他这么坚定地说着,她要怎么拒绝?
若是她再次切断两人间的联系,他一定会信守这番誓约,穷尽此生此世,循着她远走的脚步来到她身旁吧。
自己懦弱逃避的心,能够因为他的诺言变勇敢吗?
「你真……笨……」她责怪道,却不是忿怒的缘故。「你明明……可以留在宗政家,可以过得更好。跟着我能做什么?我又不用你服侍……」
「小姐,我们作夫妻。」一同生活,共睡一床,彼此永不分离,只有夫妻。「妳说过,我是妳的夫婿。」
她喘泣一声,举臂掩住自己的眼。
「我才没有……」她呜咽否认那个难堪的谎言,埋怨他无视姑娘家的矜持。
「小姐。」
让他拉下自己的手,她已哭花自己的整张脸。
这个男人,又在胡言乱语,从小到大,他都是如此直接地教人烦闷。但是,就算再怎么害怕,她……也无法和他分开了吧。
多少的寂寞和孤独,她都能够忍受。但是那种有谁离她而去的恐惧和心痛,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再也不想,不想啊……
倘若,不逃走的话,他真的可以让她看见永远吗?
垂下颤抖的眼睫,她用力呼吸几回。
「是夫妻……」她小小声地,眼泪流也流不完。说:「就不要……再喊我小姐了。」
这是她的承诺。她答应,让他用这一生永不分开的陪伴作为证明,证明她所无法相信的一辈子。
他像是知晓她的真意,不在意脏污的涕泪,再次吻住她。
似是等待了好久,以为绝不会有这一刻的到来,孙望欢颤抖的膀臂,轻轻地围住他的肩。
她的嘴,是温的。
胸腔里微微地发热,他在她有着红痣的左耳边,低沉说道:
「一世就好,我们作夫妻。不再分离。」
他,只有一世的机会和时间,那样短暂的几十年。
虽然不可能全部懂得,但是此刻他却清楚知道,就算是逆天而行,即使之后会堕入恶苦地狱,他也要留下,伴她这一生。
他是--在人成胎前负责捏命的捏胎鬼。而今,因为她,他悖离轮回,再也无视命运之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