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玥微微一笑,也没多说,别开头向著里侧,只舒腕让他看脉。
金采这才提著心趋步上前。王府的大夫虽然不少,但因为玥是镜人的缘故,没有人敢来。金采还是抽中坏签,不得已被拱出来的。一看玥别开头去,他三步并做两步过来,大气也没敢透一下,只管低著头瞧脉……结果瞧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金采勉力抑制剧烈的心跳,赔笑道,“玥大人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小的看玥大人复原良好,没什么毛病儿……”
“是吗?”
玥回头一笑,把金采吓得倒退三步,药箱都在地上打了个滚,金采慌忙捡了起来,低头道,“小的给玥大人开副安神的药,等会叫厨房煎好了送来;玥大人要没什么事,小的就告退了……”
玥在心里叹了口气,仍旧温婉说道,“药不用了。我和常人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只有自己才知道怎么医治;你身上带著金针吗?能不能给我一些?我自己来。”
“金针?啊!有、有!”金采慌忙应道,赶忙从药箱里抽出一些,放在干净的布上,小心翼翼的移动著脚步,摆在桌上,“玥大人,小的把金针放在桌上了,您请用吧,小的告退了。”
关门的声音很快响起,又上了锁。
‘金针刺穴,可以在短时间内极度释放身体的能量,但却十分危险。失败自是非死不可;就算成功,也会因为迅速的释放能量,使身体衰弱得很快,寿命最多只有平常人的五六分之一。非到最后关头,断不可轻易使用!’
玥拈著发细的金针,静静的坐著。
这是他决定出仕之后,长老告诉他的话。长老似乎犹豫了很久,后来虽然说了,还是不断谆谆告诫,要他千万不可轻易尝试。
也许长老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玥轻轻的叹了口气。长老很反对他出仕,可是他却忍不下心放著那个人不管。
‘你真美。跟了朕可好?’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坐在樱树下,君皇说的话。很多人都说他美,他已经听得厌烦习惯了,只礼貌的微微一笑,不做答覆。
第二年君皇又来,仍然说一样的话,他同样不理会。
第三年过去。
第四年过去。
第五年他故意不去樱树下。听人说君皇在那里等到日落。
到了第六年,他讶异于对方的毅力。
‘你的表情终于变了。’君皇笑道。
第七年,君皇开始和他谈天下大势,理想抱负。
第八年过去。
第九年,他有些犹豫了。
‘如果我的存在,有害陛下的霸业,陛下会如何处理?’
‘朕会不惜一切保护你。’君皇笑道,‘但朕想,如果因为这样而伤害到无辜,你一定不会同意,所以朕会致力改变环境,让圣魔界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有所损伤。’
第十年,他决定出仕。
君皇是断不会因为他是镜人而弃他于不顾的,他十分明白。可是柔羽不明白。柔羽太聪明,会循著最有保障的途径来救他;而君皇不懂柔羽,只会以为柔羽对他的心已经变卦,而处处制肘柔羽。万一、万一君皇杀了柔羽……
玥咬了咬下唇。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若是君皇为了他杀害柔羽,他是不是还有勇气面对君皇?
第一根金针缓缓刺入穴脉,尖细的痛楚伴著腥苦的味道涌上喉头。被锁住的功力在穴脉间冲击,筋骨里好像有万蚁钻咬著、争著要蚀透他的肉体。
额上沁出了冷汗,玥咬牙忍耐,拈起第二根金针。
他不能让柔羽因他而亡。
他必须成功。
他要去见君皇。他非得去见君皇不可!
※※※
“王爷不好了!”阙仁一路跌跌撞撞的进来,差点没在门槛上摔个狗爬。
康靖王头也没抬地说道,“你王爷我好得很。”
“不是啦!王爷,玥、玥大人不见了!”
“嗯。……啥?”康靖王猛然从坐椅上跳起来,一脚就踩过阙仁低伏的背,向暖阁的方向奔去。
小院落里一排侍卫,被人点穴定住了身,个个姿势怪异的挺在院子里,康靖王随手拍开了一个侍卫,神色已经难看到极点,“是谁将人带走了?”
“没、咳、咳、”大约是康靖王手劲大了些,侍卫勉强挣著把话说完,“是玥大人自己突然从屋里走出来,众兄弟们看了奇怪,想围上去结果就被玥大人出手点住了!”
“扯你娘的蛋!玥的武功早封住了,房门口那副精钢打造的锁──”康靖王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他已经看到那副锁。锁没坏,坏的是门扇上的支架,整个被大力硬扯了开来。
康靖王一楞,“……你是说,是玥自己?”
“回王爷,是啊!”侍卫哭丧著脸说道。
“糟了!”康靖王脸上像阴了一层黑云,“这个傻瓜!──他XXXX的,你们还楞在这里挺尸?还不快去追!”
“可是、”侍卫嗫嚅的看著满院子泥雕木塑般的弟兄。
“你他妈没屌用的一群饭桶!”康靖王已经气炸了,一巴掌用力甩去,也顾不得和他们生气,一跺脚,足不点地的去了。
※※※
“赖福儿,谢谢你。”
这里离康靖王府已经几十里地,没人烟的地方了。赖福儿先下了马,再将玥扶下。听玥温语道谢,一翻身就地上磕了个头,眼眶已是红了,“我是死有余辜的人了,玥大人还肯认我这奴才……”
“别这样,”玥淡然一笑,“你有你的难处,我明白。肯送我到这里已经是念著旧情了,快起来,你还回王府去。”
赖福儿一阵哽咽,泪水已经走珠儿般坠下,“玥大人、玥大人……我女人也骂我没用的!可是他们抓了我老母亲,我、我……”
“你这样我心里难受。”玥被他哭得心里凄惶。顿了会才道,“这样吧,你若有心帮我,回去后有人问起就撒个谎,指条错误的路给他们走。只是要委屈你熬点刑再说出来。”
“奴才省得的!”赖福儿勉力收住了泪,赶紧将马牵了过来,“玥大人,您骑马走吧。”
“我一个盲人,骑马只怕摔到山沟里去。”玥莞尔道,“马你还骑回去,我顺著日头的方向走。天若幸我大难得脱……”一阵恶心的感觉突然涌起,玥咬了咬牙忍住,伸手压低了纱帽子边缘,勉强笑道,“……再会吧。”
※※※
康靖王原本是想,玥一个盲人,又美得天仙儿似的,一定一出现就万人空巷,再没有个好脱身的,没想到王府周围几里方圆都没有动静。康靖王拧著眉头,慢慢地策马踱回王府,才想著定有谁暗中助了玥一把,一进门,就见阙仁押著赖福儿跪在天井,专等他回来。
“王爷,小的都问出来了,是这个XXXX的将爷卖了!”阙仁伶俐的说道,“打断他几根骨头,已经问出人的去向,这会儿已经派人沿路去追了!”
康靖王看了一眼浑身血污的赖福儿。赖福儿一双眼已经被打肿了,只剩一缝的目光和他一照眼,立刻就低下头去。康靖王心里有数,摆了手示意阙仁给他去了绑,就著庭中一块大石头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对著阙仁说道,“当初本王饶他一命,你知道为的什么吗?”
阙仁立刻赔笑道,“小的想,大概是看他身强体健,还有点儿用处?”
“错!”康靖王长笑一声,“像他这模样儿的,外边河堤上的苦力成千成百,哪里就缺他一个了?本王留他下来,不为别的,就取他一个‘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