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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不能闻而不问了。白蕙赶忙说“啊呀!这我倒不知道。请医生看了吗,是什么病?”

  继珍摇摇头:“医生说,是心病……”

  “心病?”白蕙问。

  “心脏病,”继珍更正并补充道,“医生说光靠药物不行,情绪很重要。”



  白蕙说:“原来是这样。可今天太晚了,改天我去看他。”

  “今天就去吧,白小姐,”继珍恳求地说,“他见了你一定会高兴的,病也会好得更快”。

  白蕙还来不及答话。此时,正好一辆空三轮车经过旁边,继珍立刻把车叫住,向车夫说了地址,也不还价,就连拉带拽地把白蕙弄上了车子。三轮车夫拿出一条棉毯盖在她俩膝盖上,先拉着车跑几步,然后就跳上车用力地蹬起来。

  蒋继宗一个人半醒半睡地躺在床上,神思恍惚,悠悠飘荡……

  巳经不止一次了,他感到心脏的抽搐,感到由胸部辐射到后背的疼痛和双腿神经的麻木。而且这种感觉从起初的转瞬即逝,变为迟迟不去,又变为顽固地频繁出现。他猜想得了一种严重的病,虽然医生从未当面跟他明确说过。

  这次发病他是有预感的。在白蕙家听林达海一番话,他受的震动不亚于白蕙。他以前只知道白蕙和她母亲生活清苦,却没想到她母亲还有那样一段辛酸的历史,不禁对这位刚强而清高的妇女肃然起敬,而对她的病逝则愈益感到悲伤、不平。



  最使他挂心的当然还是白蕙。当时他虽义愤填膺地鼓励白蕙,要依靠法律争回自己应得的一份权利。但倘若真的面对着庞然大物丁文健,白蕙该怎么办呢?躺在病床上,他一想到这个,就忧心如捣。实在太难为这单纯而善良的姑娘了。何况,弄不好很可能会公堂对簿,在上海滩形形色色的小报上闹得沸沸扬扬。那么娇弱,而且无助的白蕙,能受得了吗?

  他意识到,无论了文健承认还是不承认白蕙这个女儿,白蕙已无可挽回地失去了西平,失去了作为恋人和未来生活伴侣的西平。今后,即使他们再见面,也将只能以兄妹相称。他知道,这对于白蕙来说,是致命的。他非常担心,本来就够孤苦的白蕙,一旦想不开,会自戕生命。

  “应该找她好好谈一谈,使她振作起来,”继宗每次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天晚上白蕙悲愤欲死的神情,想起白蕙抱着头发出的凄厉喊声:“不,不,让我自己想一想……”她究竟想得怎么样了呢?

  多么想给白蕙更多的安慰,更多的帮助呵,尤其是在她接二连三地遇到不幸的时候。这种时候才更需要朋友啊。

  几天来,高烧、头疼和整个躯体的酸痛,常常使他的意识处于一片混沌茫然之中。那被他用理智和意志强行压抑下去、禁锢起来的爱情却获得了释放。无情的病魔在这里竟扮演了爱的使者和保护神。想当初,继宗费了多大的劲,才硬是把对白蕙的求凰之渴扭转成手足般的感情。现在看来,他的心不过是自欺欺人地加上了一把纸锁而已,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挣脱。这也是他盼望早日痊愈,急于要同白蕙谈的一件事。

  不过,白蕙在他心目中太崇高、太完美、太神圣,就算他鼓足勇气把话说出口,结果究竟怎么样,当然全听她的意思,他是绝不会勉强她的。即使在神思悠忽之际,这一点在继宗头脑中也毫不含糊。

  于是,常常是这样:带着对白蕙的百般思念,带着病好以后马上去找白蕙的憧憬,继宗朦朦胧胧地睡去……

  是谁走到了我的床前?原来是继珍,她身后那个苗条的倩影又是谁?

  白蕙,是你,你怎么知道我病了!你从哪里来?

  哦,她把她的手按在我的额头上了。她的手好凉啊,一定是因为刚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今天的气温是多少?白蕙,你为什么不多穿一些衣服,不戴上一副手套!

  我挺好,我没事,只是稍微有点不舒服,你不要担心。医生说了,不是什么大病。

  不要这样忧郁地看着我,不要这样皱紧眉头。对我笑一笑,你不知道,你笑起来,那两个浅浅的酒涡,多么可爱,多么动人!笑吧,我希望你永远都高高兴兴地笑着。

  呵,真舒服,好象服了一剂灵丹妙药,我那纠结的、发痛的心现在舒展多了,也不疼了。

  谢谢你,白蕙。允许我再叫你一声:蕙,好吗?蕙,我心爱的蕙,蕙,蕙……

  白蕙在继珍陪同下离开继宗的房间。好久好久,她的耳边还响着继宗那含混不清的叫声:蕙,蕙……

  他是在叫我吗?他在昏睡中这么叫,究竟是梦见了什么?

  看来继珍的话是真的。她说继宗一连几天,只要闭上眼睛就会不时地叫我。看来她并没有骗我。唉,继宗,可怜的继宗,你又何苦呢?

  继珍请白蕙脱了大衣,在自己房间的小沙发上坐下,又叫张妈冲来两只热水袋,一人一个捧着焐手。然后端出自己的糖果盒、饼干箱—一摆在白蕙面前,热情地让她吃。

  继珍决心趁热打铁,今天跟白蕙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白小姐,你看我们家,打爸爸去世以后,多冷清。”继珍平时说话很少绕弯子,今天算是动了点脑筋,从这里入手。

  楼下客堂间里,“当”的一声。那个老式自鸣钟倒还在坚守着自己的工作。悠悠的钟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慢慢扩散,使蒋宅愈益显得空旷静寂。

  “是啊”,白蕙点了点头,看继珍很难过的样子,便找话安慰她:“你比我强,不象我孤单单一个人”。

  “可是,哥哥的身体实在让人担心。我老实告诉你,你不会害怕吧?”急性子的继珍来了个急转弯。

  “你说吧。”

  “医生背后对我说,哥哥得的叫类风湿心脏病……”

  “什么?”

  “类风湿,种类的类。这是一种很厉害、很难治的病。”

  白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她现在对疾病有一种本能的敏感:妈妈得的是一种奇怪的肺病,不是结核,却比结核还要命;继宗又是一种怪病,难道也是致命的吗?人类什么时候才能不受病魔的折磨呢!

  “医生说,这种病现在还没有特效药,只有靠自己调养,不能劳累,着凉。最重要的是情绪。弄得好,活几十年没问题。弄不好……会引起猝死。”继珍已经眼泪汪汪了,她并没有夸张,医生确实是这么说的。

  “这么厉害!”白蕙不禁轻轻地叫了一声。

  “可是,爸爸死后,哥哥比过去辛苦多了。又没人帮帮他。”继珍说着,更伤心起来。

  说实话,他们兄妹早年丧母,感情还是很深厚的。自从哥哥得了这个病,继珍确实难过,也很为哥哥的身体操心,总想最好能有办法,使哥哥能健康地活下去。因此,当她听说西平与白蕙不得不分手的情况后,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而且,她觉得这个主意无论对哥哥,还是对白蕙,都是有好处的。此时,她边说着哥哥的病情,边瞟白蕙一眼,看她反应如何,以便决定下面怎样进入正题。

  “幸好他有你这么个妹妹,”白蕙说,“还有张妈。”

  这也是继珍料到的。她说:“张妈老了,而且毕竟是外人,至于我,我……”

  “你怎么啦?”白蕙的手本来在轻轻地揉着包在热水袋外面的那层布,听继珍突然支吾起来,不禁停下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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