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良心最善,”继珍一边偷偷打量白蕙的神情,“你知道吗,我离了西平,就不能活……”
“不用说了,我离开丁家。”
白蕙终于说话了,而且那么爽快就答应继珍的请求,这使继珍一阵惊喜。她马上又说:“可要是西平知道,是我找过你,他会生我的气。”
白蕙冷淡地说:“放心,既然我答应走,那就是我自己的决定。”见继珍满意地站起身来,她用下巴朝桌上继珍带来的花冠一扬:“把这拿走。”
难得丁文健、丁西平父子俩都回家吃晚饭,方丹又吩咐厨房多加两个菜。
见了父亲和哥哥总要叽叽喳喳说个不休的珊珊,今天一声不响,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西平走过去,逗她说:“今天吃哑药啦,这么安静,”又仔细打量她一下,“哟,眼圈红红的,谁惹你哭了?”
谁知这一问,珊珊索性呜呜地大哭起来,把文健父子俩都哭愣了。
“哎,”五娘边给珊珊擦泪边叹气,“打从放学回来,听说白小姐走了,已经哭过好几回了,”
父子俩又是一怔。西平没说话,倒是文健沉不住气了,皱着眉,转身问方丹:“白小姐走了?怎么回事?”
方丹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把小挫刀修指甲,她脸都没抬,慢慢地说:“白小姐今天上午来找我,说她无法再教珊珊了。还有半年多,她就要毕业,论文写作很紧张,还有,”说到这里,她略抬一下眉毛,瞥了文健一眼,“她妈妈在住院,也需常去陪伴。”
“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竭力挽留。可她说,去意已定,本来早就要辞职的,只是想等珊珊比赛完后再提。”
文健不再说什么,独自沉思起来。
继珍留意观察西平对此事的反应,见西平不动声色,对白蕙的离去竟一句话也不问。她故意插一句:“我看这不是她辞职的理由。她在这儿不照样能写论文,也没人限制她去医院看病人。我看,是不是她嫌给的工钱少?”
没人答腔。西平笑嘻嘻地刮了一下珊珊的鼻子:“别哭啦,你已经长大,我们不再需要家庭教师了,对吗?”
陈妈扶着丁皓走进客厅,大家向饭桌走去,不再提起白蕙。
丁皓今天似乎精神不大好,吃过饭,就回房去休息,珊珊也由五娘领着上楼去了。客厅里只剩下文健夫妇、西平和继珍。
今天,西平对白蕙离去这件事满不在乎、嘻嘻哈哈的态度,不仅大出继珍意料之外,就连方丹也感到捉摸不定。是儿子胸有成竹,另有打算呢,还是儿子已开始对白蕙感到腻烦?方丹决定进一步试深一下。
“西平,妈妈陪继珍去宝源,把首饰样式都挑好了。不过,”方丹笑着说,“这做服装的事妈妈可不能代劳,你自己和继珍一起去挑料子,还要量尺寸。再不做,就赶不上穿了。”
“我有衣服,不用再做。”西平说。
“那怎么成,庆典那天你得和继珍穿配套的衣服,两人都要做新的。”
“为什么?”西平尖锐地问。
客厅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文健虽未放下手中的报纸,却侧目看着西平。
“不是说好了吗?那天晚上实际上也就是你们的订婚仪式。”方丹回答说。
“我从来没说过同意这么做。”西平冷静地说:“今天既然谈到这件事,我也索性说说清楚,如果你们要把公司二十周年纪念日作为我的订婚日,那么我将不出席庆典。”
“那,你的意思是,订婚的事过一段日子再考虑?”方丹问,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我现在不考虑,将来也不考虑。我不会和继珍订婚。”西平郑重地回答。
“你——”继珍一下站了起来,没说出第二个字,就“哇”地一声哭出来,掩面奔出客厅。
“继珍,继珍!”方丹赶紧追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两人,一片寂静。
西平站起身,往客厅门走去。
“你上哪儿去?”背后传来文健生气的问话声。
“回自己房里去。”西平答道。
“难道你不想去向继珍道歉,收回刚才的话?”
“我没想去道歉,我也不会收回自己的话。”西平边说边又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文健威严地喝道。
西平只得站住了。
“你怎么能一时感情冲动,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文健气势汹汹地说。
“爸爸,我不是一时感情冲动,是经过认真考虑的,”西平也激动地说,“甚至可以说是痛苦的考虑。”
“你先坐下,听我说几句,”文健克制住自己,口气也恢复平静:“我知道你对这门亲事没有思想准备,那天在医院里我就看出来了。但是,现在你和继珍毕竟已有婚约……”
“从来没有过正式的婚约。”西平反驳道。
“可那天在医院里,你亲口答应的。”
“你完全知道,那是在一种什么情况下,我当时是被迫的、违心的,这以后,我痛苦极了……”
丁文健不说话了,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西平,你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勉强过你什么,本来对你的婚事,我也不打算干预。可现在,已是这样的局面。你知道我们公司在社会上的地位,干我们这一行的,首先要讲究信誉。你如那样做,会被人指责为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不仅你个人,连带整个公司都将在社会上站不住脚。”
西平觉得父亲今天讲的倒是真心话,因此他也坦率地回答:“我也考虑过,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拖到今天才说出不同意订婚的原因。但我终于想通了,我不能因为这些而出卖我一生的幸福。”
出卖!这两个字好象是一枚长长的尖针,一直刺到文健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一个痛点。他不禁颤抖一下,但他马上就想:你这个乳臭未于的小子!你懂得这两个字的分量吗?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很自然的,本该是恒通的继承人。但是如果这次不是由蒋家,而是由你提出,你和继珍之间不存在婚约,那么,继承人的问题,我可能会重新考虑。这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文健严肃地说。
“我没有异议。到那时,如果恒通还需要我,我愿意当一名普通雇员,如果恒通不想雇用我,请提前通知,我将另谋职业。”
客厅里又静下来。西平认为谈话已经结束,他站起身来。
“西平……”文健叫了一声,但却无下文。
西平看着父亲,他突然感到一向在他心目中精干、威严的父亲,其实已是个老年人了。你看他额头皱纹密布,脸色憔悴,眼光疲惫,似乎让他再独力支撑恒通这个局面,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他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可怜父亲的感觉。
“西平,”文健又叫了一声,然后轻声问:“继珍有什么不好?我看她漂亮、活泼,人也很灵巧……”
“并不是她有什么不好,只是我不爱她。”
在事业和财产面前,爱又能值得几许?真是个傻小子啊,文健不禁想。
“是不是你有了另外的姑娘?”文健又问。
西平略一沉思道:“我从来没爱过继珍。这和有没有另外的姑娘并不相干。”
“可我现在问你,有没有另外的姑娘?”
“有。”
“是谁?”
“我想,她与我和继珍的事没有关系,我现在还不想说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