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女孩,精明似鬼。
江达开又好气又无奈的调转车头。
等他回到自己的家,并将车子停进车库时,才发现掉在客座脚踏垫处的纸张,他捡起,打开来。
白纸上头整齐的排列了几家大、中型,有意转手的画廊,还列出了各自负责人的名字、电话、地址,连画廊经营趋向哪派的画风都描述得一清二楚,更可怕的是连负责人是什么星座都明确的写在上头,建议他用怎样的攻势才会比较容易得手。
江达开无法置信的看着纸张,半晌后摇头笑了起来。
当年他还以为梁素芃选择朴新春当玩具熊新任掌门人是因为朴新帘的缘故,现在朴新春倒是自己推翻了他的既定印象。
他开始同情起低估她的人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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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巧芯一开门,一只白皙、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掌就挥了过来,眼见就要呼上她小巧的脸颊。
那只手大到一巴掌就能完全盖住冯巧芯的脸蛋,要是被这蓄势待发的巴掌给打中,她势必会整个人飞出去撞上这四坪雅房的墙壁,然后再掉到地上,非死即伤!
就在那千钧一刻之际,娇弱恍惚的冯巧芯突然摇身一变,双眸精光一闪,身子一偏,恰恰闪过那只肥腻的富贵手,免去血光之灾。
不过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打了个空的张美德更加生气了,气呼呼的大脚踩进房里,反手关上门,看见搁在桌上的画笔就随手抓起,朝跑到角落缩起的冯巧芯身上猛打。
「妳这个赔钱贷!我好不容易找到江永鸣这个大财主,妳居然不长眼的跳到人家身上喷防狼液!我真是被妳气死了!赔钱贷!为什么不去死一死?就只会跟妳那没用的老爸一起折磨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张美德拚命将画笔朝她身上抽去,直打到脸红脖子粗,上气不接下气,才不甘不愿的退开来,将画笔朝墙上一甩,然后大剌剌的坐到床上去喘气,牛铃大的双眼还恶狠狠的瞪着冯巧芯。
自小就懂得应付母亲的暴力与怒气的冯巧芯,已经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将自己保护好,她在缩到墙角以前早就抓了件薄外套兜头盖住,而且一支画笔也没有什么杀伤力,所以她并没有受什么伤。
她怯怯的从墙角爬起,拾起宝贝的画笔,以尽量远离母亲的方式,绕着走向书桌。
「江永鸣上礼拜想侵犯我,我真的不喜欢他。」她低着头,小声的解释道。
每次母亲来找她的时候,她就会暗自庆幸祖父跟爸爸的画作已经藏到朴家了,否则要是母亲又气过头的拿画出气,那她就算死了也没办法跟祖父还有爸爸交代。
「那是妳蠢!」张美德又破口大骂。「那样的公子哥儿哪个女人见了不会扑上去?就只有妳!他想强暴妳就让他强暴,事后自然有我去帮妳讨回公道!结果呢?妳居然蠢得放手到嘴边的肥肉,气死我了妳!」她气不过的又抓起手边的枕头朝她丢去。
大概是方才已经将力气用得差不多了,那颗枕头没飞多远就掉落在冯巧芯的脚边,她咬着下唇不说话。
她讨厌母亲嗜钱如命的嘴脸、母亲从来就不喜欢她,要不是有爸爸护着她,她可能早就被打死了。自从爸爸去世后,她忍了一年,考上大学后立刻搬出家门,原以为可以就此离母亲远远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母亲一没钱就三天两头跑来跟她要。
唯一能安静画画的,只有在学校里了。如果学校没有暑假多好,那她现在就不会挨打了。唉。
「我不喜欢他。」知道母亲强悍的个性,为免再度触怒她,冯巧芯只是淡淡细声的说。
「我警告妳呀,妳最好别背着我搞自由恋爱那一套!妳要是胆敢跟个穷小子在一起,我干脆现在就把妳给打死!」张美德大声的威胁道,
冯巧芯没说话,食指在桌面上绕来绕去。
她待会儿要记得跟江达开打个电话,看他何时有空可以来当她的模特儿;还有他答应介绍客人让她画肖像画的,不知道他跟对方说了没?
不知道他接不接受赊帐?等她画完肖像画后再付模特儿费?他是个企业家,应该不会介意这么一点小钱的吧?
「对了,给我十万块。」张美德不耐烦的向她伸出手。
冯巧芯楞了楞。「十万块?」她一下子对这庞大的数目反应不过来。
张美德哼了一声。
「要不是妳惹恼了江永鸣,他哪会把借我的十万块要回去?现在十万块没了,我不找妳要找谁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说。
真的是新台币十万块?!一意识到,冯巧芯整个脑袋一片空白。
「妳跟江永鸣借十万块?妳跟江永鸣借十万块?!」由于太过惊讶,她颤抖的嘴巴里只能吐出这一句话。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妳那么会画画,十万块随便卖个几幅就有了呀。说到这个,妳把妳爸跟爷爷的画藏到哪里去了?我告诉妳,妳要那些废物我不管,不过要是卖了钱,妳可得拿给我,否则我跟妳没完没了,听到没有?好了,我懒得跟妳废话,钱拿来。」她跷起二郎腿,手心向上的伸向冯巧芯。
「妈,我卖画的钱不是都被妳收走了吗?我哪里还有钱?我现在还在努力筹措下学期的学费呢,别说十万,我身上连一千块都没有了。」她又急又气的说。
「那妳把妳爸跟妳爷爷的画拿出来卖,虽然他们一点名气也没有,但应该也能卖一些钱,把他们的画拿出来,妳不卖的话我自己拿去卖。」张美德咄咄逼人的站起身来。
「那是爷爷跟爸爸留下来的遗产,我不会拿出来卖钱的,妳要卖拿我的画去卖好了。」冯巧芯偷偷移到门边,手放在门把上,这样一来逃走比较快。
「妳那些画能卖多少钱呀?原本还以为得奖的画能卖得比较高价,没想到才不过几万块,我还要养妳弟,还要付房贷,那点钱哪里够!」张美德啐了一声。
「妳少去赌场赌钱不就好了吗?」
不满的话冲口而出,张美德双眼一瞪,气势汹汹的朝她走去。
冯巧芯一惊,手打开门立刻头也不回的跑掉,否则再被逮到就不是一顿毒打那么简单的了。
不过她这一跑,她的房间就惨了。
果不其然,等她在外头游荡一个半小时回家后,她四坪大的小雅房几乎已经成了个废墟,三支画笔被折断抛在地上,几本美术书被撕得破碎,枕头被蛮力扯破,里头的棉花散落一地,几乎所有看得到的东西都被破坏殆尽,原本干净简单的小雅房一片凌乱。
冯巧芯无奈的蹲在地上收拾残局,当她拿起断成两截的画笔时,内心一阵空虚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就像连锁反应,当第一滴泪落下时,很快的第二滴泪也会落下,接着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直到那清澈透明的液体将心里的难过洗净带走为止。
她最近已经不常哭了,就算哭,问题还是存在,她还是得努力的赚钱来支付学费,努力的寻找灵感交出一幅好画去参展,努力的当个好女儿以满足母亲贪得无餍的欲望。
当同学们在西门町,百货公司、精品店逛街流连时,她在街头当街头画家帮人画画;当同学们炫耀手里的新包包时,她肩上背的永远是父亲留给她的画板及画具箱:当同学们甜蜜的诉说男朋友或女朋友对彼此做了什么时,唯一跟她谈情说爱的对象,永远只有她的画布与彩色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