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舍门口等候了好一阵子的关泽辰,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女人与小女鬼之间的追逐与吵闹。
无视於旁人对她投注的异样眼光,张晨莹气急败坏地追著飘得比什么都快的小紫跑;小紫一点也不留情地直飞到关泽辰身侧,伸手拧住他的裤管,一副仗势欺人的嚣张气焰。
「你又做了什么坏事?」
关泽辰低头睨著小紫;一瞧见她脸上那狡狯的笑容,就知道这个生来欠缺厚道的小鬼又打著什么坏主意了。
「哪有。」小紫抬头,满脸无辜单纯的童稚气息。
这一幕看在气喘吁吁的张晨莹眼里,简直成了佞臣正在向皇上进谗言的关键画面;她一面大口吸气、一面伸出食指直指朝她挤眉弄眼的小紫:
「你这个小头锐面的臭小鬼,我警告你喔,你最好不要——」
「不要什么?」小紫笑容可掬地回问,脸上的笑容却机车到了极点。
「咳咳。」为了避免这一人一鬼吵翻天,关泽辰不得不出言打断:「我看你们相处得满好的。」
瞧张晨莹那副恨不得再让小紫死一次的忿怒表情,完全不像方才还在他公寓里对著鬼魂猛发抖的没胆样。
「真的吗?」
小紫天真无邪地仰起头,仗著她讨喜甜美的长相,娇滴滴地绽出一朵笑靥,却又在关泽辰看不见的背後,偷偷对张晨莹补上一根中指,气得张晨莹差点没冲上去与她扭打成一团。
瞅视张晨莹一脸又青又白的脸色,关泽辰只觉得好笑。
「学妹,你过来一下。」他招招手,示意她靠上前来。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叠上头有著奇异红色字迹的黄色长形符纸:「阿俊现在状况不好,暂时要请你帮我照顾他。你早晚烧化一张符,将烧过的灰烬倒到阴阳水里头,让阿俊喝下。三天之後他应该会恢复元气,到时我会来带他回去。」
「什么阴阳水?」张晨莹脑筋打结地愣愣望著关泽辰。果然是好复杂的世界,她一点也不能理解呀。
「你倒半杯生水、半杯煮沸过的开水,混在一起就是了。」关泽辰简单解释。「还有哪里不懂的?」
「你是那种『师公』吗?」
听见一连串灵异节目才会出现的怪异话语,张晨莹开始幻想关泽辰穿著黄色道袍、手持七星剑对著道坛又跳又叫又骂的画面。
养小鬼、会画符,还会医治小鬼,这不是道七师公一类的人,总不会是牧师吧?!
现在轮到关泽辰的眉毛打结了。
「你要是斗胆对家父提出你的看法,相信他会很想拿你当供品祭天。」他老爸最恨人家当他是道士,更讨厌自己被与一般小神坛里满口胡言的乩童归为一类。
「呃……我想我应该没机会冒犯令尊。」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需要拜访对方父母吧……她想到哪去了?
「学长,那我先上去弄符水给阿俊喝了。」她赶紧转身,准备逃离现场,以免今天格外脱轨的思绪会被窥见。
「学妹!」
才刚没跑多远,关泽辰的声音又陡地拉扯住她的脚步。张晨莹顿了顿、怯怯回头,瞥见关泽辰朝她走来的身影,又开始感觉自己的心跳怦怦撞击一如擂鼓声响……
猝不及防地,关泽辰的手突然覆住她的头顶。她还来不及开口,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一阵乱揉;错愕地抬起头,就与眉宇间含著笑意的学长四目相接……
「晨莹,谢谢你。」
学长的声音那么温柔平稳,熨过她的心头,也把她所有的思绪都熨得扁扁地,让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能傻笑著摸摸自己刚被「宠幸」过的头顶,一路踏著恍惚的步子上楼去。
瞅瞅那头失神的纯情少女,再睨睨这厢平素内敛淡泊、此刻举动却十足诡异的关泽辰,小紫的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一转,一脸八卦地攀上关泽辰的肩膀上落座:
「少爷,你怪怪的哦。」爱抚人家纯情少女的头发,还把人家迷得头昏昏的,真失德啊。
关泽辰扭头瞟了小紫一眼,嘴角倒是挂著笑意的。
「哪里怪?」
只不过觉得学妹鲜明的情绪反应可爱得像个孩子,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掐她的脸颊,却还是很收敛地只摸摸她的头发。一开始还觉得她无胆得令他摇头、鸡婆得让他吃不消,现在瞧见她为了小鬼的事情劳心劳力,因而忘却自身恐惧的善良本性,他反而渐渐对这位单纯直率的小学妹产生好感。
臭著脸注视关泽辰脸上不自觉的浅浅微笑,小紫瘪了瘪嘴,故意掐出温柔似水的声调,一面将小手探向关泽辰头顶:
「晨莹,谢谢你——」
关泽辰眯起眼,瞧著眼前逾矩得没大没小的小鬼,嘴边的笑意逐渐凝结成夹带威胁意味的弧度:
「不知道丁珀威那里还能不能多塞一个小鬼?让他多领一个失踪『鬼』口回家交差,我想他会十分乐意吧?」
小紫张口结舌,随即气呼呼地伸出粉拳,开始敲打愈来愈喜欢欺负她的小主子:
「少爷!你学坏了啦!」
她记得少爷以前明明是谨言慎行、温文有礼的模范宝宝,怎么现在变成这款样?厚!才在台北待没几年就变成这样,还是纯朴的南部好……
呜呜,她不要少爷变成这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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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神不宁、心脏怦怦乱跳,这不像是心动的感觉,反而像是……被变态偷窥而忧惧不安的不祥预感。
「晨莹,你干嘛?!」
手捧数盘热菜的二厨没好气地低头俯视将身子塞在厨房门口、伸出一颗头往客席方向探头探脑的张晨莹,恨不得一脚将她踹开主要道路,别误了招待客人的时间。
「做贼啊你?偷偷摸摸的,看啥?」
「哎哟!」
闪开二厨刻意伸过来吓阻她的大脚,张晨莹气恼地仰头瞪了他一眼,又刻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示意二厨朝她靠拢一些。
「刘叔,你看那个坐第三桌的男人,有没有?」她指了指客席。
「有。」刘叔循著张晨莹指点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一个年轻男子就坐在空荡荡的桌前:「然後咧?」
张晨莹抬头,对刘叔露出十分忧虑的表情:
「你会不会觉得,他一直看著我?」
打从那个形迹可疑的男子踏入店门的那一刻起,张晨莹就注意到他的视线总是随著自己的身影移动。虽然她对男子的面貌没有什么印象,却眼尖地瞧见男人背包上方隐约露出剑柄的形状,让她一下子就想起那个将阿俊打成重伤的怪男人,害她从刚刚就一直缩在厨房里,唯恐自己一踏出门外就会遭到什么符啊咒啊鲨鱼剑啦黑狗血什么的攻击……殭尸道长的电影都嘛是这样演的说。
瞥一眼神经兮兮的张晨莹,刘叔叹口气,却又霎时目露凶光地低头狠狠瞪住她:
「你废话啊!客人到店里来等著吃饭,你这个小妹却不出去帮他点菜,他不看你看谁?去!出去干活啦你!」
於是乎,终於被一脚踢出厨房的张晨莹百般不情愿地抓起点菜单与原子笔,拖拖拉拉地走到第三桌的客人面前,板起晚娘脸、欠缺敬业态度地将菜单扔到客人眼前。
「吃什么?」那口气活像人家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丁珀威好整以暇地捧起被冷淡小妹扔在桌上的菜单,眼神没在琳琅满目的菜名上头逗留片刻,却直接而毫不隐瞒地定定瞧著张晨莹,嘴角勾勒著饶富兴味的笑意,看得她心底直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