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真的。」安淇用自己不多的力气,紧握住提姆冰凉的手,想藉此让他明白自己并不在乎他的陷害。
「谢谢你!你就像我想的一样……是天使!」鲜红的液体已经流淌太多,眼前的景色变得模糊,隐隐约约间瞧见那张晃动的照片,用尽力气,伸手握住。
血,滴在黑白照片上,从那里面的灿烂笑容上直直划过。
安淇不知道自己该放手,还是继续抓着,只好右手先放开提姆再也抬不起来的手,再握向提姆那只握着自己手背的手,连同相片一起紧握。
「帮我……找到……她……救她……」即使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没办法放下他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宝贝,那个总喜欢对着他大喊哥哥是笨蛋的宝贝。
「一定,一定帮你找到露佳。」
提姆露出虚弱却感激的笑。「帮我……找到她……然后……找个像我一样爱她的人照顾她。」他好遗憾,自己不是那个可以陪伴她一辈子,一起生娃娃头的男人,可是他不希望他的小露佳孤单。
「好。」
「我很自私对不对?即使到现在,我还是只来得及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却还要你们帮我找她照顾她……」
「没关系,安淇都不介意了,我们也不会介意。」凯恩轻轻地说,他知道怀里的人已经哭了,哭得说不出话来。
他帮他说,因为他了解他,就像提姆了解露佳一样。
眼前的视线又变得好清楚,似乎也不再那么缺乏力气说话,他看到那张哭得满脸是泪的脸,记得这样的脸,在汤姆去世的时候,他也看过,那时候,他觉得汤姆一定是上了天堂,因为有天使在为他歌唱,为他哭泣。
「那,请容忍我的自私,再帮我一个忙,就像汤姆离开时那样,帮我唱一首歌好吗?」他不认为自己可以上得了天堂,因为他不但双手沾满血腥,还背叛了恩情与友谊,如果说他心里还有什么是干净的话,也只剩下露佳所占据的那一块天地。
「和汤姆一样吗?」安淇用力擦去泪水,用力吸气说话。
「不,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像汤姆一样可以被宽恕所有的罪,如果可以……帮我唱那一首我常常在唱的歌好吗?」他想飞过海洋,到他的宝贝身边,给予最后的一丝守护。
安淇点点头,他记得提姆常常在了望台上唱的那首歌,因为每次他在上头都会唱,原来那时是在想他的露佳。
「黑夜里,
万物沉睡,
你的笑颜,
宛如一朵玫瑰,
绽放在星光点点的黑夜。
沉睡前,
我想着你的笑言,
闭上双眼,
娇声雀跃,
宛若天上人间。
如果可以,我愿横跨大海,
飞翔至你身边,
心中毫无畏惧只有蜜甜,
即使天色黑暗,
即使狂风暴雨,
我也会坚持到你身边,
因为你是我希望的存在,
我内心深处最重要的挚爱。
即使天色黑暗,
即使狂风暴雨,
我也会坚持到你身边,
因为你是我希望的存在,
我内心深处最重要的挚爱……」
歌其实还很长很长,因为提姆总喜欢在了望台上唱了千万遍,可是安淇停止在暴风雨中依然掩盖不了的天籁,抓着他手的掌心,在刚刚放了开来,重重地落在沾满红色黏腻的胸口,一双总是带笑顽皮的眼,空洞的望着远方,那个依然遥远的诺顿方向。
外头,狂风暴雨依然肆虐,而这里,已经有人安息……
◇ ◆ ◇
一束用白色的布所做成的花朵从半空中落人海洋,在阳光照射的海面上浮沉。
因为离诺顿还有许多天的时间,在船只上也无法将尸体焚化,所以通常在海上死亡的水手们,都是在一些简单的仪式过后,便将遗体沉到海中,那束花是仪式最后一个动作。
凯恩拿出那张已经染了血的相片,还在考虑要不要一起扔下时,亚深走了过来,伸手取过那张相片往刚刚遗体沉下的方向扔去,看着那张相片,在海面上卷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落到了海面上下子就被浪潮拍得失去方向。
「不用找那个女孩了。」
「怎么说?」提姆虽然背叛了他们,却是情有可原,若是可以,完成他的愿望并不为难。
「那女孩已经死了很久,我曾经在费瑟见过。」
凯恩没有问怎么死的,因为在费瑟,通常没有庇护的女子不会有太好的故事,那里可是罪犯、佣兵跟一群野蛮男子的集散地。
「他们欺骗了他。」
「这并不令人意外不是吗?」
凯恩的脸上的确没有意外的表情,敌人的手段要是不狠,他们会到今天刀刃相向的结果吗?如果他是提姆,在第一时刻没把人给救出的话,就该明了结局,可知道归知道,若是有一天安淇被他们给抓去了,他不会犯和提姆同样的错误,不过,也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弃……一定会想要见到最后一面,才能死心……或是永远都无法死心!
「不管怎样,至少现在可以确定奸细无法再作乱,本来该进行的计画,拖延得也够久了。」
「没错,我带来的那些人,再不动一动的话,大概全要发霉了。」当他们回到诺顿的那天,也就是要开始准备动手的时候,现在要是一路休息到诺顿,到时候死的可是自己。
「其他的人如果按照计画的话,应该会跟我们同时到达,你应该有吩咐他们不许懈怠吧?」
「自然,佣兵要是懈怠了便不叫佣兵了。」亚深头慢慢地转了一圈,颈骨喀拉喀拉地响,像是要证明白自己已经忍受够久了一般。
凯恩扬眉,他知道亚深训练手下的方式可以用惨无人道这几个字来形容,因此每当亚深提起所谓的佣兵法则时,他也只能同意一笑。
「爵爷打算拿安淇怎么办?在诺顿有人在等爵爷您吧?」
「你和卫德问了同样的问题。」
「私事?」如果觉得这是私事的话,他不问就是了。
「让你知道也无所谓,我想留下安淇……我并不爱安娜,和她在一起只因为她父亲同样是一个拥有广大领土的贵族。」有没有她都无所谓,她的父亲韩德森侯爵早已经接受他的邀请。侯爵对于自己女儿和他之间的来往,乐观其成,那时他也觉得安娜是个好女人,身份也足够与他匹配,所以才不曾拒绝她的示好。
「安淇可没有一个拥有广大领土的父亲……或许该说,他的父亲就算拥有广大的领土,也不是我们可以妄想侵占的。」指指天,暗指天使的父亲上帝拥有的领土虽然大得惊人,可是却不是他们可以奢望的东西。
「呵呵!是这样没错……可是……就算如此,我还是要留下安淇。」
「那是您的决定,只是您不担心继承人的问题吗?」
「你又问了和卫德一样的问题。」
亚深扬眉,两人同时大笑出声,海风吹起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 ◆ ◇
「你不担心?」
戴尔知道安淇把两人的话全部都听在耳中了,没想到只是想跟船长拿那张相片而已,该听到与不该听到的,全部听进了安淇的耳中。
但他却发现安淇的眼中并没有伤心、痛苦或是讶异。
「担心什么?」安淇反问,他现在只可惜提姆花了那么多的心力,经历了那么多的挣扎,没想到竟然都是白费。
「安娜、继承人、还有那些计划。」
「不,我不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