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敏儿不感动是骗人的,从来不曾有人这般对她好、在意她的想法、愿意为她出头。除了莂儿,他是头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她看见魏中一向开朗的微笑不见了,他眉头深锁,孩子气的脸庞紧紧的凝着,眼光是懊恼舆深情的,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向她道歉。她不过是个身分卑微的婢女,他是不必对她这般低声下气的。认识他之后,他从来不曾以高人一等的态度来对待她,反而对她十分尊重,他是冲动,可是对她也真是好。
她软了语气轻声说:
“我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你,这次你再冲动、再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自顾自的行动,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一听真是喜上眉梢,只要她愿意开口说话,她愿意理他,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他用力的点头,语气真挚的发誓说:
“这一次我一定乖乖听完,不冲动了。”
她定了定神,面无表情的说:
“我爹是个教书的夫子,我十二岁那年父母双亡。我就一个人在街上流浪,我当小偷、当乞丐,我……”敏儿的眼眶红了红,接着以镇静的语气说:
“妳知道小姐怎么发现我的?我偷她的东西,没想到小姐非但不像一般人那样打我,还亲切的给我饭吃。如果没有小姐我早就死在路边了,是小姐和她二师兄救下我,还带我回“燕霸山”。”
她说到此,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是哀怨的说:
“我是个贼,如果不是小姐救我,最后我的下场可能就是为了活下去而出卖我自己。”
“我到“燕霸山”之后才知道,小姐是山主的义女。他们有四个师兄妹,大护法和小姐始终不和,他是个恶人。我在“燕霸山”靠的就是小姐的保护,她警告过我,叫我千万躲着大护法,可是……可是……”
她一边说,眼神是挣扎而困惑的,好像不知道自己哪里弄错了。她仿佛觉得冷,双手圈住自己单薄的身体,整个人缩成一球,好像这样就可以躲避掉一切似的。他心疼她因为想起她不愿意回想的事,可是他一定要弄清楚她的脸……,于是他伸手想将她护在怀中,才一伸手,敏儿立即惊惶的躲掉,神色是慌乱的,他只好将伸出的手颓然的放下。
她陷在回忆中,语气是慌乱与恐惧的:
“有一天夜里,大护法喝了酒,小姐又不在。他闯进我房里扑上我,撕我的衣服,我挣扎、不停的挣扎,还是没用,他力气好大,他……他说……我越挣扎,他越是兴奋。我好怕、好怕……”她断断续续语意破碎的说着,泪水悄悄滑下她苍白的脸颊。
她吸了吸气,忍住心中的恐慌,镇定住自己的情绪。魏中专心的听着,心里止不住的是一股怒意,他气愤她居然遇上这样的事,他暗暗发誓:那个敏儿口中的大护法,他会找到他,他要将他碎尸万段,哼!他凶恶的哼着气,眼神是杀气逼人的。他气愤却无能为力,无法发泄的激愤,只有将手捏得喀喀作响。
对魏中的举动她仿佛丝毫未觉,她仍旧跌在回忆中,飘忽而空茫的继续说着:
“我的抵拒让他气愤,于是他打我,我不知道被打了多久,是小姐闯进来从那个疯子的手中救下我。后来……他居然说是我诱惑他的,我百口莫辩,只有小姐始终相信我……。那夜,小姐抱着我痛哭,我头一次看见那么坚强的小姐哭,而且……是为了我。以前她练功,被山主打得浑身是伤,她也是咬着牙硬撑。她哭着求我的原谅,她没能力替我辩白,她自责没能保护我。其实我知道,她已经尽力了,她才十五岁,哪里有能力抗争些什么。”
敏儿连看也不看魏中,悲哀的说:
“山主一点也不相信我,他觉得这件事是不值得讨论的,我不过是个丫头,不需为了我伤和气。他甚至还说,是我自己不检点的。就这样,小姐割我两刀,表面是向大护法谢罪,其实是为了保护我,其实那比割在她自己身上更疼。”她抬起满脸泪痕的小脸说:
“你知道小姐对我的恩情了吗?她可以不理我的,可是她没有,她把我当手足亲人般对待,当着大护法的面她责骂我,在他眼前她画伤我的脸。为了怕再发生相同的事,小姐给我一种腐蚀性的药敷在脸上,使我的伤口不结痂,就是方才小姐要我交给她的瓷瓶。”
现在他终于知道敏儿为什么如此护着沈姑娘了,他终于知道他犯下多大的错误了,他懊恼的几乎想去撞墙,他真是像敏儿说的:就是冲动没大脑!他的懊恼全看在敏儿的眼中,猛然的一转身,他又朝“宜芙园”冲去;
敏儿着急的大叫:“你又想做什么了?”
“去跟沈姑娘道歉!”他头也不回的答话。
第九章
李聿白像一阵旋风般,直往“宜芙园”卷去。他一冲进院子里,看到的景象自然就是莂儿趴卧在栏杆边的躺椅上,手垂在栏杆外边,正愣愣的看着血液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的样子。他真是快气炸了,她到底在想什么?折磨自己,也折磨他吗?她受了伤还逞强,这般不爱惜自己,居然会有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往下流而不去疗伤。她脑子到底装的是什么?
他狂怒的冲进来,一把揪起她纤细的身躯,怒火冲天的大吼:
“妳到底在做什么?妳受伤了,为什么不去疗伤?妳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心疼的是吗?”
她一无所觉的盯着他凶猛剽悍的神情,眼光的焦距根本不在他身上,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他气恼嘶哑的说:
“妳到底在想什么呢?我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守着妳,把妳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这般的珍惜妳,可是妳自己为什么这样的糟蹋自己?”
莂儿在他一阵狂吼中,终于恢复意识,她实在不懂他又在气什么了?听到他无奈的话,她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他,她比李聿白更气愤的吼:
“你大吼什么?这点小伤值得大惊小怪的吗?以前我就常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的,这有什么呢?我不是还好好的活着。我真是被你弄得精神紧张,我警告你别再要人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不是犯人,我不要人监视我!还有,你别再唠叨的像个老母鸡似的。”
“老母鸡?”他不能相信的重复着,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被说成唠叨的老母鸡,他的关心被说成唠叨,这个小女人……他深呼吸,忍住想掐死她的冲动。
看着李聿白不说话的阴沉表情,她也十分心情不佳的跟着威胁说:
“还有,我不要再吃什么补药了。我若再吃下去,只怕我不是死在毒发之下,而是死在一堆补药中。听见没有?”
“我……”李聿白有些困惑,不是该他生气的吗?为什么她比他更大声、更气愤呢?
“不准说不,我知道你担心我,其实这几天我已经好多了。我身上的毒既然短期内不能解开,那担心也无用,不如把握时间快乐的过,对不对?”
“还有……” 莂儿继续说。
“还有?”李聿白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莂儿不理会的说:“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别太紧张。”
李聿白努力想继续维持他的怒气和威严,但却懊恼的发现他在莂儿的面前实在无法做到。尤其当他看见莂儿绷着的小脸,双眼冒火的瞪着他,小嘴抿得死紧的表情,他会浮上一种十分不舍得的心情,接下来他纵有万般怨气,却一点也发不出来了。他深沉的叹了口气,语气是认命的,他想,所谓“百炼钢也成绕指柔”,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情形了。